“不能说,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
“不能说,不能说……”
“都说了,说出来我会帮你,你也不会愿意这样被人操纵对吧?”纪安一边诱惑一边威胁:“不说的话,我真的会烧了你哦!”
“呜呜……你,你放开我,不对,你放了我!下了山的不,不只有我一个,能变成‘二重身’的,也,也不只有我一个……呜呜……”
纪安闻言皱了眉,虽然山魅的语气怯懦又踌躇,显然这是他人教授的说法,但这话里有着很明显的威胁之意,的确,得知了山魅不止这一个之后,纪安应该会赶回家中去确认家人的安全才对。
然而,白三孝已经守在了纪安家楼顶,而且不把那个鬼师揪出来,往后的麻烦想必会无休无止,她朋友家人的安全也得不到保障。
于是权衡之下,她决定去相信白三孝。
“我知道是谁让你做的,所以你不需要告诉我答案了,”纪安把手中山魅的脖子捏紧了一些,把狐火在瑟瑟发抖不的他面前又晃了晃:“直接带我过去——如果你还想回到你的山洞里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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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三孝正坐在天台上,慢慢地啜饮着一小杯糯米甜酒,那是他方才在超市买的低价处理货,还剩下几天就过期了的那种。
毕竟已经时至十月,秋风已起,夜晚的天很凉,虽然这种甜酒的酒精含量不高,但入胃之后还是让他感觉暖和了不少。其实他很喜欢这种饮料,它不像白酒洋酒那么烈,酒香味虽然淡却一直回味在喉中,混杂在酒液中的糯米柔软粘稠,在唇齿间留下经久不散的香甜。
他就那样靠在天台的护栏上,一边喝着酒嚼着糯米,一边有些出神地眺望着夜空。
“这工厂流水线生产出来的东西,就是没法跟我们那时家酿的甜酒比。”黑鲤大姐挑剔道,她在白三孝身体里待了这么多年,要做到五感共享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因此白三孝吃喝的东西,她也能够尝到味道。
也许,白三孝过得这么窘迫,厨艺却还挺上水准,就是因为她的关系也说不定呢!
“这是酒?我也要尝尝!”小鬼余豫插嘴。
“小孩子喝什么酒呢?”黑鲤理所当然地斥责。
“我才不是小孩子!”余豫抗议道,“就是因为死的时候太小我才还没有尝过那个味道,我要尝!”
“好啦好啦,给你尝。”白三孝还是一如既往地好说话。
他闭上双眼,凝神将自己的感官与余豫的灵魂连接起来,然后小心地喝了一口甜酒,在舌头上含了一会儿才让它慢慢滑入喉咙。
“好甜,好暖……”余豫陶醉地赞叹。
“你喜欢的话,明天我再去买一份好了,”白三孝笑笑:“——如果还在低价处理的话。”
“……”
忽地,一阵阴冷的感觉袭来,不是秋风,而是一种隐隐带着腥味的,污秽的森冷。
不用黑鲤提醒,白三孝也知道有事要发生了,他立马将剩余的甜酒倒入了嘴里,将塑料杯往旁边一扔,跳起来奔向楼梯口。
此时纪安的母亲宁姗,正在家中拖着地板。虽然她的收入不低,却一直都不喜欢请钟点工,在她看来,自己的家就应该由自己来打理,将这种工作交给别人她总是放心不下。
其实她原本是和女儿约定好的,今天晚上回家之后要一起搞个卫生,结果纪安却突然出了那样的事。
不过尽管发生了那样事,她也没有过多地去担心,那孩子从小就很聪明,很独立,甚至可以说很早熟,从来就没怎么让她操过心。既然纪安说那件事不是自己干的,她就会选择相信,相信女儿是清白的,也相信女儿一定能将事情处理好。
但也正因为女儿的懂事,反而使她时不时会感到些许内疚。虽然设计师的工作相对比较自由,她的工作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家完成的,但只要一有出差任务,就肯定是一去就是两三个月,甚至更长。
然而纪安却从来都没有抱怨过,反而会像个小大人一样,叮嘱她路上小心,只有在她准备回来时会透露出应该属于孩子的兴奋,嬉笑着问她带了什么特产或者纪念品,然后为她张罗好为避免蒙尘而一度收起的床铺。
所以这偌大的屋子大多数情况下也是有纪安一个人打扫的——她自己的房间总是乱七八糟,她对自己房间的要求很低——只要东西能找到就行。但除了她自己卧房之外的客厅厨房这些地方却总是被整理得干净利落,井井有条。
所以即使今晚女儿因故没能回家,她也决定自己给家里好好打扫一次。
这夜晚似乎很平静,很平凡,除了——刚才来敲门的那个说自己送错了地方的外卖小哥之外。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空气里似乎有股青草一样的味道,乍一闻觉得挺清新,但多吸几口之后又觉得有些刺鼻。是楼下的花圃里喷了什么药吗?她猜测。
她正卖力地拖着地,突然好像依稀听到了一阵窸窣声,她皱了皱眉,难道是进蟑螂了?这可不行,爬进厨房可就不好了。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仔细地分辨声音的来源,发现那窸窣声似乎是从客厅的沙发底下传出的,而且音量还伴随着她的接近而明显地越来越大。
她放下拖把,在沙发前蹲下,双手按着地面低下头朝沙发底下看去。
大理石地砖仿佛特别冰冷,那寒气把她的手冻得生疼,还是铺个地毯吧,这样想着,她看到了沙发底下的景象,瞳孔因惊惧而猛然扩大。
在沙发对面的地上,有一双粗壮的脚,粗糙的皮肤上沾满了黑褐色的泥土。
她被吓得一下子弹了起来,抽着气后退,然而抬头一看,却发现沙发后面根本就没有人。她疑惑地站起来,拿起了茶几上的水果刀,小心地绕到沙发后面,却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地砖上也很干净,还留着她拖过地留下的水迹。
是太累了吧,是幻觉吧?她这样安慰着自己,心里却仍在跳个不停。她奔进自己的卧房中,从抽屉里翻出了一块白玉佛,那是她已经去世的外公送的,据说可以辟邪。
她将白玉佛握在掌心靠了心口边,坐到床上拉起杯子盖住自己的双腿,希望能使自己冷静一些,又打开了卧房里的电视机,以驱走房子里的寂静。
事实上少年时期的她是完全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甚至曾有些偏激地认为这种东西都是封建落后的产物,既然愚昧落后的旧时代已经过去,这种东西就应该全部摒弃。
但也许是因为有了女儿之后的患得患失使然吧,做了妈妈之后,她也开始相信神佛了,只要能让女儿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那么去相信一下也没什么关系。
即使纪安现在没痛没病,甚至身体强壮得惊人,不但校运会夺冠是常事,甚至还在初中的时候打趴过几个把她堵在巷口想要抢劫的高年级生……但作为她的母亲,宁姗还是心有余悸地记得,这孩子刚刚出生的时候那副病恹恹的样子。
沙,沙沙……
这时,电视机突然传来的一阵噪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正在播放着洗发水广告的电视屏幕上正一阵一阵地闪着雪花点,画面被雪花点卡住时,广告里那女明星的双眼发着白光,显得分外瘆人。
宁姗不安地想要拿起遥控器换台,伸手却在床单上摸到了一个冰凉的,粗糙的,坚硬的什么东西。
她一转头,仿佛是床的中央被架起了一面镜子一般,她看到了同样在侧着头望过来的,另一个自己,而她所摸到的,正是那另一个自己的手背。
她惊叫一声向后退去,眼前的身影微微一笑,反手抓向她的手腕,然而却在碰到她之前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墙壁挡住了一般,动作突然停滞。
下一秒,那个身影猛地倒飞了出去,不见了身影。
刚才那个,到底是什么……
宁姗惊魂未定而又疑惑地握紧了手中的白玉佛,低头望向自己差点就被抓住的手腕,却在床单上看见了另一样东西——一个巴掌大小的,上面画满了小蛇一样的咒文的纸人,不过它的四肢都已经焦黑发皱。
宁姗犹豫了一下,伸手拎起了那个纸人想要看个清楚,但她捏住它的手指一动,脆弱的纸人就迅速碎裂成了几十片。
旁边的电视机依旧在沙沙地闪着雪花点,她厌恶而又不安地拿起遥控器关掉了荧屏,但这样一来,四周又回归了一片寂静,这让她更加恐惧了。
窗外的夜空漆黑一片,看不到星月,即使远处商业街的霓虹灯缤纷而夺目,却无法给她增添一点安全感。
她觉得有点冷,于是拉起杯子裹住了全身,将脸埋在膝盖里。这种彷徨而又不安的感觉让她觉得有些似曾相识,而这种莫名其妙的似曾相识却又让她更加不安。她已经不想再思考自己方才见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了,只希望多逃避一秒钟是一秒钟。
她那样把脸埋了好一会,客厅里似乎又传来了一阵可怖的窸窣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正当她像个孩子一样,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时,忽然一阵响亮的敲门声冲进了她的耳朵里,把她吓得一个激灵几乎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