块头把穆羊人背到一家包子铺前，呀呀地叫唤了几声。
穆羊人立即明白，看来块头是喜欢吃这家铺子的包子，于是他从怀里掏出自己的钱袋子，扔给包子铺的伙计。
“老板，都买了。”他喊道。
块头始终把穆羊人背在自己的背上。
包子铺伙计把钱袋子里的钱全部倒出来，数了数，然后问：“都买了？”
“都买了，都要肉包子，都给包上。”
伙计收下钱，开始装包子，并特意打量了一眼穆羊人，看他那邋遢的模样，应该是个乞丐无疑，竟然有这么多的钱，应该是捡到的或者是偷窃得来的，伙计心中如此猜测着，不过不管穆羊人是如何得来的钱，并不妨碍自己卖包子予他。
块头他是很熟悉的，这个大家伙出现在天殷城已经有不少时间了，平时没少施舍给他一些卖剩下的包子，由于他食量特别大，抢了不少其他乞丐的食，因此块头常常会遭受众同行们的毒打，但是无论他们如何毒打，块头从不还手，而且似乎从来没被打伤过，这一点很是让伙计吃惊，吃惊于块头的身体也太结实了，这可不是普通人的身体，尤其是他的个头，他从没有见过如此高大的人，可惜就是他是个傻子。
穆羊人无意中望见别在块头腰间的羊皮水袋，于是顺手取了下来，扔到案板上。
说道：“另外，帮我把这水袋灌满水。”说这话时穆羊人一改平常的好教养，语气很是不客气，方才伙计打量自己的那种狐疑和歧视的眼神，他可是都看在眼里。
伙计冷哼一声，没有言语，他把包子装好，递给穆羊人，足足两袋子的面包，然后把羊皮水袋的水灌满交予穆羊人。
穆羊人把水袋别在块头的腰间，手里抱着两袋子包子，他在背上朝块头说道：“走，找个无人之处，我们两饱餐一顿。”
块头咽了咽口水，背着穆羊人朝方才那道小巷子走去。
不一会儿，高傲的天殷城人便看到了一幅足矣令他们产生鄙夷的画面，一大一小，两个满脸污垢的叫叫花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像两个饿死鬼，狼吞虎咽地啃着肉包子，抹了一脸的猪油。
一袋差不多有七八个馒头，穆羊人吃了四个半，就实在吃不下去，剩下的被块头三下五除二全都吞进了肚腩之中，包括那被穆羊人吃剩下的半个馒头，那袋子水也被两人一人一口喝了个干净。
两人吃饱喝足，靠在墙上享受着片刻的惬意，两人脸上都带着笑意，穆羊人是苦涩的笑，是于绝境中偷得的片刻欢愉，块头则是痴痴的笑，是于难得能饱餐一顿的欣喜。
......
“块头。”穆羊人挪了挪身子，郑重地望着块头。“我得走了，得跟你告别了。”
块头挥手比划了一下，问穆羊人要去哪儿。
穆羊人读懂了块头的意思，他无神地望着天空，是呀，他该去哪，无亲无故的他还有哪里可以去，家在高原，他断然是无法回家，想去找先生，但是穆羊人不知道他在哪。
“去墉城三线峰。”
穆羊人想到了唯一的去处，那便是去找张卧，他是自己唯一可以投奔的人了。
思定之后，他便趴在地上，朝着天殷城城门爬去，爬行了几步后，他忽然回头，微笑着对块头说道：“块头，谢谢你，让我觉得一切似乎没那么糟糕，保重。”
块头怔怔地望着穆羊人，直到他拐过小巷子，消失在拐角处。
穆羊人一边爬行，一边分析着自己该要如何去找张卧，他向来擅长干这个，首先他不可能真的就这样拖着一双废腿爬行去墉城，这一路何其遥远，爬着去，自己有可能饿死、渴死，或者成为豺狼虎豹的食物，甚至被路过的马匹踩踏而死。
想到这里，他不禁自嘲惨笑了几声。
所以爬着去断然是行不通的，租个辆马车，雇个马夫送自己回去，显然是最佳的选择，阿布诗雲留下的那颗金珠可以派上用场。
这个时候穆羊人也不去顾什么风骨不风骨，现在他已然是一废人，有何风骨可言，他要想去找张卧，那只能指望那颗金珠了。
不一会儿，穆羊人心中便有了算计，他须得先找一处钱庄把金珠兑换成散钱。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穆羊人爬行的路上，他知道是他追上来了，抬头一看，果然是那个有些痴痴傻傻的面孔。
块头先指了指自己，接着指了指穆羊人，再扬手指了指天殷城外的方向，然后也不管穆羊人答不答应，拉起穆羊人背在了自己的背上，然后大步朝着天殷城城门口走去。
“我要去的地方很远，你若送我去，就要远离天殷城了，你家人会同意吗？”穆羊人有些动容，他跟块头只是萍水相逢，只不过是请他吃了顿馒头，而这也是源于对块头先把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馒头给自己的回报。
现在，块头却要送自己，穆羊人不知道是该拒绝还是该欣然接受，块头能送自己，对他来说自然是再好不过，但是他觉得这份恩情对自己这个废人来说太过厚重，他怕自己无以为报。
他在犹豫，同时又有些期待，因为他确实需要一个人送自己，所以才会问块头的家人会同意吗，虽然块头在天殷城存在家人的可能性不大，他只是一个块头很大很能吃的乞丐。
只见块头摇着头，‘嗯嗯’了几声，他的意思是自己没家人。
而穆羊人能明白他的意思。
见状，穆羊人似乎是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心里想着块头既然护送自己，那便不能亏待了他，至少要保证他每天能吃饱，这般想，穆羊人不是觉得这是利益交换，不是说块头送自己，自己就给他好处，就像是雇佣了一个佣人或者大个子马夫。
而是穆羊人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以给予块头的，除了不让他饿肚子，在天殷城，块头应该是经常饿肚子的。
“块头，先别急着出城门，先背我去找一处钱庄。”穆羊人拍了拍块头的肩膀，不是吩咐，也不是请求，只是很平淡的告诉。
块头背着穆羊人在就近找了一家钱庄，穆羊人把那颗金珠换成了五十粒金豆和五百枚银珠，然后又去买了些干粮，两人便出了天殷城。
走出天殷城城门，穆羊人唤住块头，让他转个身，以便自己能看见那宏伟的天殷城城门。
望着天殷城城门，穆羊人在心里悠悠叹气：“天殷城，终究只是天殷城人的天殷城。”尽管心里极度不甘心，尽管有着满腹的恨意，但是他能怎么样了，自己不过是一个废了的小人物。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穆羊人脑子忽然响起了谷梁小振在圆形擂台上说的这句话，自己就是蚍蜉，他只能带着对谷梁小振，对谷梁家，对天殷城的无限恨意，黯然离开，将来自己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机会或者能力再来这尽显繁华的天殷城了，将来自己的命运可能就是拖着一双废腿过完一生，自己这个废人的生计，可能还需要父亲母亲操持，想到这，穆羊人感到无比凄凉悲苦。
“块头，走吧，我们离开这。”说这话的时候，穆羊人已经了无生气。
块头似乎能明白穆羊人的感受，立即背着他大步朝前走去，旁边人来往，车来车去，一个大乞丐背着一个小乞丐在人群中特别显眼，但是没有人在意，大小两乞丐也不去在意旁人的目光。
虽然背着穆羊人赶路，但是块头的脚程很快，而且似乎永远不会累，穆羊人在后面问了他很多回，累不累，让他休息一会儿。
每回他都是憨笑着摇头，表示一点儿也不累，这让穆羊人吃惊，让他不由地会想，块头可能不是凡人，要不然也不会被那群乞丐群殴后没有受伤，背着一个人赶路不感觉到累，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他个头大的原因？穆羊人不敢多想。
过了晌午，穆羊人以自己要休息为由，强行令块头停下来休息，因为这家伙就像是永远不会累一样，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两人在路边坐下吃了点干粮，喝了些水，这里处于商道上，离天殷城已经有些距离，过往的大小商队极多，穆羊人知道这商道不甚太平，为了避免被殃及池鱼，他决定入夜后领着块头走小路，避开商道，向墉城的方向走去。
穆羊人想，如果找到张卧，他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不知道该做何想，自己又该怎么样去面对他，因为没有脸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