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都宫,升华殿。冬日的正午,是一日之中最暖的时辰。西楚位于中原,冷热适宜。
华鹿铭身上还穿着几个时辰前,上朝所穿的米白色金绣线的莲花纹君袍,头顶白玉珠帘君冠,伏在案前,认真批阅大臣们今日呈上来的奏章。奏章堆成了一座小山,事情繁杂,大到诸国征伐,小到民生琐事、交税收税,事无巨细,每一道奏章华鹿铭都地做下了详细批注。
因路云萍之死,华鹿铭重罚了子红,可似乎没过几日,他就从悲痛中走了出来,全心全意投入朝堂政事中,全然无路云萍此人一般,恢复了往日贤良君主的样子,政事无论大小,皆亲力亲为。至于幼子华柏玙,华鹿铭也没有去顾修容那看过一眼。
午膳时分,息晚鸥梳了一个寻常的芭蕉髻,髻上钗了一支千瓣莲银簪,身穿朴素的白色底绣莲花族徽的裙衫,装扮素雅,未像往日一样涂上艳丽的玫瑰花制口红,嘴唇泛白,显得气色不佳,半跪在堂前的琉璃台阶上,低眉拱手。
“微臣参见主君。”
华鹿铭两三步迈下台阶,亲自扶起了息晚鸥,“晚鸥快快请起。”
息晚鸥起身后,仍保持着面色严肃,“主君,臣有事要奏。”
华鹿铭清了清嗓子,镇声道,“来人,赐坐,上极品西山白露来。”
“诺。”
息晚鸥坐姿仪态端方优雅,双手捧起了白玉茶杯,西山白露的汤色明亮,温香如兰,从莲花形状的杯口看去,有几片鲜嫩的青绿茶叶浮在茶水上方,与这色泽晶莹、制作精细的玉杯几乎是融为一体。
这样一罐名品茶叶,就够荆楚军一支分队修士一年的粮草所需,更是不必说这样一盏昂贵的白玉杯。
而前线荆楚军的口粮,每人每日至多只有一碗素面、两个包子,几片猪肉、几根蔬菜,有时候时逢年节,才会有鸡腿或羊腿可犒劳三军。想到这里,息晚鸥的心里不禁泛起一阵酸楚。
“主君,臣所统领的荆楚军虎豹骑,近日截到一封密报,事情重大,所以臣需亲自前来禀报。”息晚鸥凝了凝神,目光轻柔,不可直视主君,便垂眸看向华鹿铭腰间别着的斯年剑,那剑焕然如新,极少使用,主君从不亲上战场,这把斯年,正如其名,‘于万斯年,受天之祜’,只是一把活在绵长国运里的防身铁剑罢了。
华鹿铭见怪不怪道,“是不是凉朝正准备向我西楚用兵?本君安排虎豹骑奔走护卫整个西楚的国防,定是有什么战事情况。”
“是,臣手下有一抚军中郎将,武艺奇佳,耳聪目明,常年驻守在靠近凉并,噢不,现在要叫做大凉的出云。他对孟氏的举动,十分了解,总是在第一时间传回消息给臣。”
“本君知道此中郎将,他本名华祷,后来拜入伯蒙的门下,便改名叫华扬煦。此子实力不俗,”
“孟氏他们打烽火天已是常事,可看晚鸥你的神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息晚鸥本就常常摆着一副温和的冷脸,但今日,那明眸善睐里,却多了几分阴沉和忧虑。
“主君圣明,这次他们要下手的,是晴川。”
参与过晴川救疫,
“晴川?晴川鼠疫刚过去不久,如今正是防御最薄弱的时候。大凉不是刚刚称帝吗,竟然还有充沛的兵力攻打我西楚?”
“这就是臣要向主君特别说明之处。”
“明王孟叔择,近日炼出了一种尸首傀儡,比凉太子所用的,更加凶恶,难以对付。虽然我楚人多用火属性的术法,可以焚烧傀儡。但此傀儡是以曙光之中的冻气为力,恰是不怕火的。”
“傀儡兵不比真正的修士军,修士军都是血肉之躯,但傀儡兵,哪怕千军万马皆是由一人操控,虽然操控者虽需耗费大量修为,但是可以不必耗费那么多的粮草,行动自如。”
“难道孟子阻真就能以一人之力,操控数万傀儡兵吗?”
傀儡术素来是
“继孟子陵之后,孟子阻也开始使用傀儡术了。”
“本君明白了,明日将拟一道旨,拨银两加强边防,晋你为,你率虎豹骑,亲自驻守晴川。”
息晚鸥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犹豫,但仍是应允,“臣遵旨。”
“至于你与伯蒙,就定在本月初十完婚,待你们婚成后,即刻去晴川。你楚国公主的封号,本君依旧封你。晚鸥,你是西楚的肱骨之臣,将来也会是本君贤良淑德的儿媳妇,本君对你其一中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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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大凉宫中。
蒙文武,“臣拜见太子。”
“太傅快快请起。”
孟并回称帝后,封了孟子陵的老师蒙文武为太子太傅,居正一品,位高权重,位尊职虚。虽然孟子陵早就不满足于蒙文武所教导的箭术与剑法,但是仍对他尊敬有加,十分信任,平日出入皆带着太傅蒙文武。
“近日,臣”
“阿阻是不是惹什么祸了?”
“孤城君研制出了一招阴阳傀儡术,至多可以操纵十万傀儡兵。”
“我知道此事,整个地下王宫城,都被他拿来做试验了,也罢,那座城池本就不适宜人居住,给阿阻用来练武也是好的。”
蒙文武,“前线快报,西楚主君下旨派息晚鸥驻守晴川,又晋了她的官位,现在她可是威震四海的神武大将军,率荆楚军最精锐的虎豹骑。这可是正二品武官,她今年二十有一,西楚可是没未出过如此年轻的大将军,何况她还是一个女将军。”
“息晚鸥!又是息晚鸥,他们西楚难道没有别的将军能上阵了吗?”
“定是有的,只是这息晚鸥,身怀一身的本领,就算只有一把霁虹也足够震慑我西凉三军,还与我们多次交手,深知我们用兵之道,还有西凉铁骑要挥师南下的劣势所在。那一双彩虹瞳里,力量之强大,实乃后患。”
孟子陵撇了撇嘴,“有她在,晴川恐怕是夺不下了,就算强求要夺,也要耗费大量的财力和兵力,为了一座城,不值当。”
“臣建议,可让孤城君佯装用傀儡兵攻晴川城,实则咱们的目标,是先夺下西楚的白沙州。白沙州位于西楚的东北部,我们的一支铁骑部队去打西楚西北方的晴川,另外一支较为强劲的铁骑则去打白沙州,叫他们措手不及,保得了晴川、就保不了白沙州。”
“这或许是一个好主意。”
“但是,谁堪当先锋将军呢?白沙州也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城。若能破此城,攻克西楚指日可待。”
“臣有一点,想劝谏太子。”
“先生请讲。”
“皇上才登基大宝,我大凉虽然需要进一步的开疆扩土,但旷日持久的战争实则已经耗费了我军太多的兵力和财力。臣建议,等此次夺下白沙州后,我西凉三军皆休整,招兵买马,扩充军力,待到明年春暖花开,再继续南下大业。”
“依照太傅所言,我会向父皇进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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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凉,地下王宫城。
孟子阻,
傀儡兵额上戴着香芋紫的护额,
“
孟子阻晃了晃手中的一只青白色酒瓶,里面的沙棘酒所剩不多,脸上泛着微红的醉意,“孟基,让你跟着本王一起待在这地底下,终日里与非人为伍,是不是为难你了。”
“末将心中尊敬明王,愿为明王效鞍前马后之劳,何况是培育傀儡兵这点小事。”
“今日操练,进度如何。”
“他们还是很怕火,末将一招星火燎原,他们怕得跟什么似的,都躲得甚远。”
“这可不行,如果我们要以傀儡兵加入西凉军,将来挥师西楚,傀儡必不能怕火,至少,是不能这么怕。”
楚人多以火为术法,可傀儡的本质乃金与木,皆是火所不怕的东西。翻遍整个大凉,当前也只有一把曙光剑能以水、冰为力。
“徐榷近日可有什么动静吗?”
“叛军徐氏,据守从我孟氏手中夺走的掖州和敦煌,城防牢固。他们徐氏修士,与我等同为凉人,擅长骑射,其次剑法。徐榷一直在培育修士,还美其名曰‘神策铁骑’,对外,他们还在不断在接纳那些个不愿意投降我大凉的幽世军阀。徐氏野心蓬勃,日益壮大了。”
“果真是一时之间,拿他们无可奈何。”
“这个徐榷……迟早本王要找他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