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夙拿起书案上的一只紫砂壶,为自己与王兄各倒了一满杯的温热茶水,他仰头喝尽后,双拳紧攥于双腿上,低沉着嗓音问,“那王兄有何打算?”
皎洁的银月光从子夜身后的两扇窗户映射进书房内,随着舒爽的习习微风而来的,还有湿润的雾气。
子夜从嘴角扯出一抹久违的笑意,那是意味深长又自信的笑容,“为兄在瑶池城外的昆嵛山中,秘密培养着一批瑶池军,集结了最优秀的符咒曲幻术师与长鞭士,我子氏的幻术最能克制孟氏所擅长的箭术。本王所做的一切,为的就是能有朝一日与凉并正式宣战。不然,你以为我蓬莱仙境就真的白白受着欺凌?”
“王兄,可即便这样,您真能忍得了孟氏如此作恶多端吗?!”
人人都道四十而不惑,可四十岁的子夙,行事却是风风火火、血气方刚,毫无大将军的沉稳风范。对于世间的恩恩怨怨,他也总是如此嫉恶如仇、从善如流。
子夜摇了摇头,眸子里的光彩沉了下来,“忍一时之辱,方能就大事,如果鲁莽行事,只会误了大事。本王打算培育瑶池军,待他们实力雄厚之后,我才会联合西楚华氏与南芜李氏,共同抗衡孟氏。”
子夙愣住,满怀疑问道,“南芜李氏?”
子夜起身,从一旁的书架上拿下书卷《蓬莱兵法集》,抽出里面一封薄薄的宣纸书信,递给子夙手上,“南芜君数日前修书一封,据他陈述,若子氏需银钱、食粮等救助,李氏会尽力提供,并且表示,他日若有需要,李氏愿与我子氏站在统一战线上。”
“南芜李氏自从长公子李约身死后,士气了低迷许久。这李离踌虽然立了次子李缪为少君,但依据臣弟愚见,李缪的锁链术断然比不过李约那般英武神勇。”子夙一边将李离踌寄来的信展开,铺平在桌面上,细细读着,一边与兄长攀谈自己的见解。
子夜拿起手边砚台上搁置的一只毛笔,用尾端轻轻敲了敲弟弟的脑门,微微笑道,“李缪此子前途无限,不能被一时表象所误。何况要做好一地之君,不仅仅是修为出众、术法超群就可以的。李缪可是和李离踌学了十成十的治国之才。”
李缪成为少君以后,协助治理南芜首府城池秋风原,与南芜的兵马之城长湴,管理修士军队井井有条,爱民如子,办事勤恳,就是脾气暴躁了些,但为人终究是风评良好,好名声便这般名传内陆,就连与世隔绝的蓬莱仙境人都无不知晓。
兄弟二人相视了许久,静默无言,仿佛都各自怀揣深沉的心事。直到窗外传来午夜亥时的钟声,子夜又才恍然开口问道,“夙弟,纵观东方内陆之上,你认为哪个仙门世家最能长久治理一方土地?”
子夙皱着一对浓密的剑眉,万分笃定地答,“臣弟不知道这霸主是否会是我子氏,但绝不会是凉并孟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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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胆!”看完威道泰阿里记录的影像,华鹿铭震怒之下,怒而朝路云惟的胸口隔空击了一掌,空山掌是华氏体术绝学,在与对手保持一定距离的情况下,就能将自己的修为打入敌人体内,从而封住对手穴道里的修为,伤及对手神阙穴的心神。
路云惟中了空山掌后,口吐一大口鲜血,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晕厥了过去,小小的路云尽在哥哥身边跪着,俯在路云惟的身上嚎啕大哭。
华鹿铭站起来,朝着高台下怒挥衣袖,字字掷地有声,“来人啊,路云惟,路云尽,赏三十仙鞭,剥夺心神,驱逐出西楚境地,永生不得入楚。”
“遵命!”
在屋外候着的六名修士听令迅速入内,将路氏兄弟二人用枷锁铐住后,带出殿门外。
“主君!处罚会否太轻?这样的处罚,臣女惶恐不能安抚安国公的丧子之痛。”晚鸥单腿跪地,头低得很下,声音细弱。
在角落处一直一言不发的息决,突然略带怒气地呵斥了一声,“晚鸥!”
华鹿铭摆了摆手,示意息决退下,重新坐下主君宝座之上,目光注目着晚鸥,“本君又何尝不想将这奸细两兄弟杀之而后快,但他们毕竟是幽世路氏的宗室子弟,虽是庶出,但身份摆在那里。若杀之,只会给路氏一个攻打、敌对我华氏的借口,若只是废掉心神遣送回幽世,倒还能给他们一个警告。”
“大监。”
“老奴在。”在主君身侧恭候的大监应和。
华鹿铭侧过身,温热的左手心覆在身旁子红冰凉的手背上,看了一眼眼神殷切的子红,随即说道,“传本君命令,把仲卿放出来吧,张贴城门布告,中秋夜华荆池杀害如愿的凶手是幽世的奸细,已被本君正法。再派远化去月华宫为他看诊,那小子体弱,就恐禁闭室里的阴气伤了他心神。”
午夜子时,月华宫外,息晚鸥迈着急促的碎步,不停地在门口处踱步,此时此刻,郢都宫内漆黑一片,许多宫院的烛火已经熄灭,大部分人们已经进入甜蜜的梦乡,四周安静的环境让晚鸥等待柏琏回来的心情愈发焦急。
光滑斑斓的鹅卵石路上,柏琏满心欢喜地向晚鸥一路奔跑而来。十日不见,晚鸥身体呆呆地愣在原地,眼角却不禁流出泪花,朝着柏琏温柔地笑着,笑得开心极了,笑得似乎是苦尽甘来一般甜蜜。
“师姐!”柏琏也喜极而泣,一把抱住晚鸥,将自己的下巴抵在她的肩头上,师姐身上有着淡淡的紫檀香,闻到这样熟悉的味道,柏琏仿佛能在这静谧的夜里,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脏狂跳声。
晚鸥的双手颤颤巍巍地抬起,虚搂着柏琏的腰间,回抱着他,“琏公子!”
两人抱了一会儿,柏琏才忽然意识到如果被有心人看见的话,于情不合,松开了晚鸥,满目关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一只手捉住她绣有淡紫色莲花的衣袖角,“我听闻师姐远行凉并楼兰几日,心中甚是担心,师姐安好吗?”
“晚鸥一切安好,那公子呢?成华楼阴气太重,公子身体可好?”晚鸥点点头,伸出右手,三指覆上了柏琏的脉搏处,感知他的心神与修为是否还正常无损。
除了他那急速的心跳声,晚鸥探到他的心神如同往昔一般灼热,甚至隐约还能感受到,经过了这十天的禁闭,他变得比之前要更加强大。
柏琏的笑如同他那一身的红衣一样,炽热又灿烂,就算刚从成华楼出来,有些许灰头土脸,但先前受的再多苦,也比不上现在能再次看到晚鸥的喜悦,“我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