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区海岸旁,子宁立于层叠石之上,横吹长笛‘嗣音’,身前是广袤无垠的东海,身后是被大水侵蚀的东海城大地。
几个时辰不撑伞,青绿色衣衫贴身湿得厉害,身板柔弱的子宁强忍着侵体寒气,燃烧全部修为持续吹响子氏符咒曲,每一个曲调,都是子宁毕生所学。
那晚鸥和柏琏并肩依靠在三尺开外的砖墙上,无袖蓑衣不能完全遮风挡雨,晚鸥轻捉住柏琏的手腕,隔着他修行服衣袖,用冰凉的指尖散发出温暖的灵力,仍在安抚柏琏因寒冷而颤抖的手臂。
晚鸥一反平日里温柔婉约的形象,朝子宁大声呼喊道,“由仪君!如果子夫人在世,一定不会希望看到你选择牺牲自己的!”
子宁握住嗣音的手僵持了一秒钟后,仍是执着地吹着长笛,暗自加深了符咒曲的强度。
秦临仪,这个令子宁心痛的名字。母亲在二十年前,因为这只海妖而葬送了性命,让子宁从小没有感受到母爱,也正是因此,才勤学苦练符咒曲,就是为了寻求收服海妖的方法。胜利就在眼前,子宁怎舍得放弃。
子擎狠狠地扔掉手中的油纸伞,抬头仰天长叹,任由雨水从头顶流淌下来,“可恶!此行我不曾考虑到要多带些符咒曲幻术,否则就不用让阿宁一个人去承担了。”
“舅伯,我们能做的只有相信舅舅了。”柏琏缓缓开口,总有千般不愿,可此时此刻,似乎也只能够相信子宁。
息决环顾四周,看到海面有退潮之势,雨量微微减少,便朝子擎说,“若虚君,请随息某御剑而行,盘旋在东海城上空,能有更开阔的视野,以观察百姓撤离情况。”
“多谢先生。”子擎站上逆鳞剑,回眸一望子宁,那孩子,看似天真单纯,心里埋藏的东西太深了,深到今日子擎才有所发觉。
柏珩不撑伞也不穿蓑衣,站在息决身后,沉默寡言地观察着周遭的一切,严重的灾情令一贯不谙世事的柏珩开始深思。
“你是华柏珩公子吗?”一阵稚嫩清澈的声音响起。
柏珩侧身,疑惑地看着面前这约莫七八岁大的小女孩,问道,“你是?”
女孩身着很普通的衣裳,手臂上有一长道被锐器刮过的痕迹,十分可怜楚楚地牵动着柏珩的衣角,“我是东海太守之女,太守府位处东海城北城区的地势最低洼地段,现已被大水淹没,只有屋顶可供府中一家老小避难,上有八十岁的祖母,下有刚出生的弟弟,孤立无援,还请公子出手相救!”
“好,姑娘请带路。”柏珩霎时心软,抱起小女孩,一个闪电诡步阵,带着小女孩瞬间远离了救援军大部队的视野。
息决与子擎率领一众救援军,准备第二轮搜救,临出发前,息决想着先安排三个徒弟的任务。
“琏公子,你与晚鸥一同,去协助搜查西面,若发现有百姓被困屋中,尽力救他们出来。”息决对柏琏如是说道。
柏琏欣喜,自是求之不得,只要是和师姐在一起,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入油锅,那双只放得下师姐眼睛都眨不会眨一下。
“珩公子呢?”息决四处看不到柏珩,方才开始也丝毫察觉不到柏珩的修为了。
人群中,刚刚站在柏珩附近的一位蓬莱仙境侍卫说道,“禀报息将军,华大公子被一自称是东海太守之女的女孩叫走了,说是太守府被淹没,请大公子救援。”
城防统领子褚诧异地盯着说话的士兵,“太守?可是太守根本就没有女儿啊。”
息决戟指怒目,“什么!”
“怎么这会这样?”
对大风大浪司空见惯了的息决,迅速回过神来,与子擎一起主持着大局,“琏公子与晚鸥,先去找珩公子。其他的人,跟我和若虚君一同搜查有无百姓被困!”
“是!”
息决与子擎带领着一众士兵撤离海边,开展第二轮救援,留下了晚鸥和柏琏在原地。柏琏的手臂被大风大雨冻得生疼,拿不起剑,晚鸥召出霁虹,让柏琏上剑前段位置,自己则站在后方御剑。
御剑飞行的高度很低,以便于仔细寻找柏珩身影,柏琏被狂风得猛烈咳嗽了起来,也坚持大喊道,“咳咳……华柏珩!”
“珩公子!”
“柏珩!!”
两人看遍了东海城内的街道、森林区域,水势退却些许是好事,但找不到华柏珩,柏琏万分焦急地问,“师姐,我们应该怎么办?”
“我们返回海边求助由仪君吧,看看符咒曲可否帮我们寻到珩公子。”晚鸥总能急中生智,想出最好的应对方法。
柏琏对晚鸥说,“对!符咒曲是可以控制人的灵识的,找子宁舅舅。”
从北城区返回到东城海岸旁,晚鸥加快霁虹的速度,只花了一眨眼的功夫,御剑速度太快了,身体不适的柏琏头晕眼花地跳下霁虹,碎步跑到子宁的身边,气喘吁吁地唤,“舅舅!”
子宁停下手中长笛,温和地回应,“阿琏,何事。”
柏琏抬手擦了擦雨水,平复了会心神,继而说道,“我兄长被一来路不明的女子叫走了,方才我与师姐御剑搜遍全城,丝毫没找到兄长的踪迹,还请舅舅用符咒曲相助!”
“好,救人要紧。”即使停止吹奏精卫填海可能会导致海妖威力恢复,无法镇压海妖发威,可子宁仍当机立断地选择了先找出柏珩,毕竟那是子红阿姐的长子,子宁不愿也不能坐视不管。
嗣音换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曲调,不再是悠扬深刻的精卫填海,而是温柔轻盈的调子,扩散范围可达方圆一百里,但凡是个活物,无论是否有听觉,符咒曲都能穿过肌理控制其灵识,乃内陆仙门最强幻术之一,当前尚无招可破。
轻盈幽雅的一曲《长叹》,子宁的修为透过曲中散发出来,一旁晚鸥和柏琏已陷入幻术之中,面无表情,灵识被控,宛如白纸一样,容子宁随意看透与改写。
须臾之间,海浪完全退去,一座荒废孤岛凭空出现在不远处的海面之上,岛上有两个水球形状,巨大的水牢,挡在岛前的是一只龙型的妖兽,那妖兽的身躯海蓝色,就像水做的一样,因为龙型妖兽的出现,东海海面恢复了平静,连雨势也从暴雨转为了小雨。
来不及称赞《长叹》的厉害,柏琏和晚鸥从幻术中清醒过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海面上跃然的巨龙,作为仙门世家子弟,这还是柏琏第一次看到活蹦乱跳的大型妖兽。
“那是什么!!”十岁的柏琏比十五岁的晚鸥要矮了整整一个头,但英勇的小男子汉仍是将师姐护在身后。
那日东海上的狂风怒号,与母亲被海浪卷走前笃定的笑容,在子宁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我曾见过此妖兽,二十年前,引发海啸的恐怕也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