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帝都城治安一向很好,城内的守备军松散惯了。城头之上只是稀稀疏疏站了几个卫军看守,仔细看能发现,那几人还都在打着瞌睡。
突然其中一个卫兵被城楼下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他一脸不爽的低声咒骂几句,见得城楼之下围着一群百姓正对着城外指指点点。他心下好奇,顺着方向看去。
这一看还得了,眼见着一支足有万余人的队伍,正沿着城墙又北向南方向而来。
“关门,快关门”他连奔带跑,嗓子都喊哑了。
他跑进一座哨所样式的屋子火急火燎叫道:“他娘的,老子喊了半天你们几个杂碎还在这偷懒睡觉”
他指着几个躺在地上一脸睡眼惺忪的士兵喊道:“赶紧给老子去把城门关上”
随后又猛的一脚踹在桌子上,把躺在桌子上的一人从梦中踹醒:“你他娘的昨晚在婆娘身上累趴了是吧,快给老子醒醒。”
那人刚从睡梦中醒来也是一脸茫然,丝毫没有一丝戒备神态,显然太平日子过惯了,对危险来临不以为意。
“快去通知守备大人,有一支万人的队伍向着南城门过来,你他娘的还在磨磨唧唧,给老子赶紧的快去”今日是他当差,若出了什么意外那自己脑袋可就不保了。
当守备官得到消息时,他正和一帮士兵模样的人在开赌局,当场吓的手一哆嗦,木签顿时把一粒白子弹飞到了桌底下。
“哈哈,双数,赢了,大人这把坐庄一共赔二十两”对家的一个士兵手疾眼快,眼见赌桌上猜单双数自己赢了心情大好的叫嚷道。
那守备大人气急败坏的将桌子掀翻:“有一万敌军到了帝都城外,你们这群狗娘养的废物还有心思赌钱”
他刚才听到有敌军进犯一时心神巨震,又因失手打落一颗数子让自己输了钱,心里是大为恼怒。
他又转头问道:“你确定有一万人的军队到了帝都城下,他们的旗帜上是北蛮的图案还是前朝逆贼的图案。”
如今这世上敢公然起兵挑衅神枫帝国的也就这两个势力了,且他们的旗帜很好区分,也很容易辨认。
他口中前朝逆贼的旗帜上绘有七彩腾龙图,腾龙在云彩之上做扑杀状。
而蛮荒的军队,因为部落太多,各个部落之间的旗帜也是不同,但大抵是黑纹旗,只是上面绣了各个部落的图腾文字。
“这这……”
那传讯士兵见守备大人问话一时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是被一脚从梦里踹醒就派来传讯的,哪里有空去城头看一眼那来犯的万人大军,一时间竟答不上来。
守备大人见状气的大骂一声“废物”,随后便领着一帮人匆匆赶去城头。
等他到了城头之上便听得下面有一人在那喊道:“我们乃张家斥候营中军左都督张炎张大将军率领,快快开城门让我们进城。”
他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定睛观瞧,只见黄灿灿的旗帜上确实绣了一个张字,心下顿时大定。再看军队首位一人,器宇轩昂,身姿挺拔气势非凡,浑身甲胄在月光下散发森森寒光,一把五尺长的弯刀横卧身前的马背之上。
他认得张炎,虽然张炎此刻全身都被甲胄裹着,脸上也只露出两只眼睛来,可守备官还是一眼就认出来是他。不光是他,就算帝都随便一个老百姓都认得他,人的名,树的影。张家的将领名气太大,平日里在远处看得一眼就让人牢记不忘。
他站在城墙上大声回应道:“张将军,下官职责所在实在不便随意打开城门。上头有规定,除了陛下的禁卫军,其他外臣军队没有调令,不得私自入城。劳烦将军还是回去那一里外的营帐驻扎,等我禀报上头后,在给将军答复。”
张炎此刻也是有些火气:“放屁,老子在这里等了快半个时辰,你要让我回去?他娘的,速速开城门,不然老子一刀宰了你”。
守备官一脸无奈,他惹不起张家,听得这话他还真担心张炎到时候把他一刀给宰了。可是没有接到命令,私自打开城门,放外军入城,那也是杀头大罪。
守备官心下焦急,却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只能硬着头皮问道:“张将军可有陛下御令,交由下官查阅,若查阅无误便可入城。”
张炎不耐烦道:“老子没有什么御令,你赶紧把门打开,少在这里罗里吧嗦的,听得老子心烦。”
守备官道:“那下官现在就派人去通报一声,私开城门可是大罪,下官实在担当不起啊。”
张炎终于被他激怒:“我张家军队要进城,你敢拦着?我数十下,若在不开门,我便下令攻城”
“一二三……”说着张炎就开始数了起来。
守备官大急,看这架势,他是万没想到张炎真敢下令攻城,心中暗想,他张家当真是无法无天了吗。“请将军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如果张炎真的下令攻城,那事情可就真的闹的不可收拾了。到时候上头下令追究责任,张家是大柱国,就算做出如此荒诞的行径皇帝陛下也不会处罚的太严厉,而自己一个小小的守备官,到时候真是死一万次都不够。
“九十……”就在张炎刚数完,左手高高举起正要下令之际。
“圣旨到”一声尖锐的声音传来,只见一名年纪在四十岁左右身穿红色蟒袍的太监急匆匆的赶到了城头上。
蟒袍太监先是朝着张炎拱了拱手,然后气喘吁吁道:“张将军息怒,陛下得知张将军要带一万兵马进城,怕与守城官员发生误会,特命老奴捎来了口谕。”
张炎拱手还礼笑道:“劳烦公公了”。
“不敢当呐”蟒袍太监尖声尖气的说道:“陛下口谕,顾大人接旨。”
守备大人下跪道“臣,顾玉春接旨”。
见顾玉春跪下,蟒袍太监才继续道:“最近帝都内盗匪猖狂,有数家富商皆遭洗劫灭门。朕得闻此事心下甚忧,特命张将军调集一万军队进京维稳,其他官员要多配合张将军工作,不得刁难为难。”
“臣接旨”说完顾玉春恭恭敬敬的起身施礼道:“劳烦公公跑一趟了”
“老奴也是替陛下办事,顾大人不必多礼”说话间一个作揖行礼,一个抬手虚扶,这会蟒袍太监的袖子里已经多了一锭金子了。
蟒袍太监挥了一下手中拂尘说道:“好了,既然大家误会已经解除了,那老奴这就回去禀报陛下了”,说着带着几个小太监就要离开。
“公公慢走”顾玉春弯腰相送,他这一天的心情犹如从天堂掉到地狱又从地狱回到天堂,起伏之大可谓平生未有。还好最后关头皇帝的口谕传达了来,不然今日他就是大祸临头了。
“开门”顾玉春一声令下,城门缓缓打开。
张炎咧嘴笑道:“顾大人受惊了,我张炎一介武夫做事情比较鲁莽,就当本将军是和顾大人开个玩笑,顾大人可别往心里去才好。”
顾玉春连忙道:“不敢,不敢”
随后张炎带队,一万士兵就这样昂首挺胸的进了城。
张肖坐在轿子里一直听得外边的对话,此时他掀开帘子说道:“这皇帝倒是虚伪的很,明明是你们临时起义要带兵入城,非要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还有那道口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最后要进攻的时候来了,你们张家和皇帝的关系我看未必如传闻中的那般好的能穿同一条裤子吧。”
张肖怀疑那蟒袍太监恐怕早就已经在一旁等候多时了,刻意在最后关头现身,难道皇帝是在观察张家的态度吗?
张炎只是冷冷一笑说道:“张家和皇帝的关系自然是很好的,只不过我们张家最近几年可是死了好些人呐”。
张肖盘算着他话里的意思,难道张家嫡系一脉人才凋零却是和皇帝有关?细细想来又觉得没道理,四大世家和皇室相辅相成,少了任何一个都能捅出天大的篓子。
要说如今皇家势微而四大世家势大,皇家有意要打压,那也不太现实。如今四大世家虽然表面上好的穿同一条裤子,但其实暗地里互相牵制,皇帝不会蠢到自己去打破这种平衡才对。
当然现在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因为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接触的事太少。
一座灯火昏暗的书房里
“咳咳咳~这张家当真是无法无天,一点没有把朕放在眼里,咳咳咳……”一个七十多岁的老者坐在一张宽大的座椅上,此刻却因为咳嗽一只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捂着嘴,弓着背,身体向前倾着,近乎要趴到桌子上。
剧烈的咳嗽似乎让他难以忍受,一句话说完依旧咳嗽个不停,丝毫不见好转。
“宋濂,今天的事你怎么看”待老者咳嗽稍有好转用虚弱的声音问道。
只见昏暗的书房中,微弱的烛光下隐隐有个人影,烛光下依稀能分辨出此人真是神枫帝国当朝宰相宋濂。而和他说话的那个病秧子老者,正是当朝国君朱璋。
宋濂道:“陛下,老臣以为张家这次未尝不是在试探陛下。”
皇帝道:“哦~继续说”
宋濂道“张家明里暗里的查了这么多年,怕是多少已经发现了一些端倪,这次借着迎接张肖名义,故意带一万士兵要进城其一是为了告诉陛下,张家下定决心誓死要护张肖周全,谁想动他都要掂量掂量,这其二,这张炎故意在应天城外制造事端,要说真要攻城未必见得,他就是想看看最后一刻,陛下那道口谕会不会出现。陛下在试探张家敢不敢真的谋反,而张家何尝不是在试探陛下敢不敢现在就和他们撕破脸皮。”
皇帝点了点头:“宋公所言甚是,朕又何尝不知,但朕不敢冒险,万一张家真的……”
“陛下”宋濂打断道:“张家谋反已成必然之势,怕是其余三家也早已对这个帝国虎视眈眈。这些钉子钉的太深,一下子却是无法拔除,需一根根去除。陛下的这次示弱是对的,常言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张家这次获悉陛下的态度,从而错判当下形式。他们在明,我们在暗,说起来这次我们反而占了优势。”
皇帝面色有些缓和的点了点头。
此时“吱~”一道身影推门走进书房“皇爷爷”一个少年用稚嫩的声音说道。然后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随后也不起身就这么跪着,双手放在胸口位置对着宋濂行了一礼道:“宋相爷好”。
宋濂也是满脸笑意的点了点头。
皇帝立马换了一副慈祥的面孔,这个孙儿从小就深得他的自爱,懂事乖巧,性格温和,且又能文能武。
老皇帝在他身上隐隐能看到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比起自己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真是强过千百倍。
老皇帝道:“是允文啊,这么晚了怎么想起皇爷爷了”
朱允文道:“刚才皇爷爷和宋相爷所说的话,孙儿在外面都听到了”。
老皇帝脸上透露着阴森之气说道:“这些奴才,养了他们有何用,看我不砍了他们的脑袋”。
朱允文说道:“皇爷爷息怒,是孙儿让他们不要声张,要罚就罚孙儿的不是吧。”
老皇帝叹息一声道:“允文宅心仁厚,以后做了皇帝也算是我神枫帝国万民之福啊”
气氛有些伤感,朱允文受此影响顿时感到鼻子一酸说道:“皇爷爷身体还健朗的很,还能再做个一百年皇帝呢”
朱章只是叹息的摇了摇头,他自己的身体如何他是最清楚不过了,二十多年前受到前朝余孽的刺杀,虽侥幸逃过一命,但身受重伤,一直靠药物维持,如今已经病入膏肓,没有多少时日了。
老皇帝扯开话题问道:“允文呐,你在外边都听到了什么”
朱允文答道:“皇爷爷和宋相爷在说张家之事,孙儿也有自己看法”
“哦?那你说给皇爷爷听听你的看法”老皇帝见孙儿如此乖巧,心中大为欢喜。
朱允文说道:“要说有什么看法到说不上,只是觉得张家处事可谓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有背天理伦常,和圣贤所言的道理,到时候天诛人灭,自会有其报应。皇爷爷自不必为这些事操心,理应保重自己龙体才是”。
宋濂在一旁问道:“不知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何解?”
朱允文道:“这不忠自然指的是对皇爷爷不尊敬,他们张家要为难皇爷爷。所谓百善孝为先,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们张家如今人才凋零,从外面接回来的还是一个无法修行的废物,想要继承张家,还远远不够。无后就是不孝。去年灭吴家满门也就算了,可是牵连了无数无辜的人为此丢了性命,此为不仁。明日早朝张家放出话来,要在皇爷爷面前提出要和徐家退婚一事,徐家和张家自古就是亲如手足的关系,这次张家提出退婚一事,让徐家丢了脸面,与好友的面子而不顾,此为不义。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当真人神公愤,岂有不被天诛地灭之理?”
老皇帝哈哈一笑说道:“哈哈哈,你这说法虽牵强但也说得过去”老皇帝被他说的老怀安慰。
一旁宋濂说道:“小皇子年纪虽小倒也是看法独到,老臣有一关门弟子名叫方孝孺,和小皇子年纪相仿,老臣可以引荐给殿下认识,相信你们之间一定有很多共同的话语。”
朱允文平日里在皇宫深居简出没个玩伴,一听老丞相要给自己找个玩伴,当下心中大喜说道:“谢谢老相爷”
老皇帝把朱允文叫到身边,慈祥的摸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道:“允文呐,皇爷爷身体快不行了,以后这神枫帝国的江山社稷都好交付在你手上,万不可让皇爷爷失望啊”
朱允文忍不住哭泣道:“皇爷爷长命百岁,允文不想当皇帝”
老皇帝佯怒道:“不可小孩子脾气,那些大臣都喊我万岁,可皇爷爷哪真的能活个一万年啊,以后的江山社稷都要由你来继承”
他抬头望了望外面道:“时候也不早了,皇爷爷也要休息了,你快快回自己的寝宫吧”
等到朱允文行礼告退之后,老皇帝朱璋脸色阴沉的说到:“来呀,去吧外面看守的太监统统拉出去砍了”
话说完一道人影从黑暗中悄然隐隐去,说不得明日的城外某条河中,又要多一具无名尸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