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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劣质工程和建材威胁建筑文明

在1999年全国建筑业工作会议上,时任建设部副部长的谭庆琏分析:“近年我国工程建设质量状况,一句话概括,就是进步不小,问题不少。”

他回顾了改革开放后工程建设历经的风风雨雨:“勿庸置疑,‘六五’期间平均4天半至少发生一次工程倒塌事故,最多一次死亡40多人。‘七五’后工程质量逐步提高,合格率1988年为48.7%,1991年71.6%,1994年为81.89%。然而,这些统计,老百姓不太关心,他们习惯从切身感受论是非。建设部曾对26个省城住宅工程质量抽查,发现20%的工程不合格。”

《参考消息》曾以《人祸大国》为题转发日本《世界周报》文章,称韩国是“人祸大国”。1999年汉城圣水大桥坍塌,造成32人死亡。事发后,官方对汉城17座大桥全面检查,发现14座桥出现不同程度的质量问题。而在我国,一些工程在图纸设计的“娘胎”中就注定是“残疾儿”,加上“后天失调”,最终成了“泥足巨人”。据统计,全国由于设计引起的质量事故占40.17%,由于劣质材料等原因引起的质量事故占30.69%。建筑队伍多是农民工和以种种名目挂靠在形形色色企事业单位、机关、团体名下的“游击队”。如湖南湘潭挂靠在某行政机关的某建设公司,仅有3人: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和他儿子儿媳。老人为法人代表,儿子管供销,儿媳是会计。公司往往凭关系能揽上千万的工程。再转包给没资质、什么样的工程都敢接的包工头。如此“家公司”,何能闯出“大市场”,简直是天方夜谭。

1993年9月6日,中央电视台将河南焦作第16中学教师住宅质量问题曝光,国务院领导作出重要批示:“基本建设是百年大计,无论是设计还是施工,都要做到一丝不苟,精益求精。光顾赚钱,不顾工程质量,甚至危及安全,这是无论如何要不得的。”建设部和河南省对该工程进行调査,这住宅楼原是五层砖混结构,1991年交付使用,教师们陆续发现楼板钢筋混凝土多孔板横向裂缝,终日惶惶。专家认定:顶层两端单元纵墙与横墙中部出现裂缝,其他楼层窗间墙也开裂,有的内墙因长期渗水而发霉……一个赤裸裸的“豆腐渣”。承包该工程的企业中标后,即转包给一个偷工减料的农村施工队。如此工程,却被评为当地“质量极佳工程”。

2003年11月,云南发生5.1级地震,震出“豆腐渣”工程。鲁甸县文屏镇,离震中桃源乡尚有相当距离,却出现大量危房,多个派出所、中小学的砖混房遭毁坏。而建设主管部门的办公楼,竟比灾区土坯房还不堪一击。布嘎中学教学楼摇摇欲坠,墙壁缝隙竟能伸进胳膊,指尖稍一戳就颤。还有更悬的事:武汉近郊农村,一些大胆村民竟用泥巴当红砖、泥浆作水泥、夹板当楼板、铁丝代钢筋,在极短时间抢建一栋栋“豆腐渣”楼,成为江城一“怪”。2003年2月6日,东湖开发区龚徐湾村一栋四层楼就蓦然倾倒,造成3人死亡。

2004年,湖北荆州一位老技术员出于职业责任感,主动曝出水泥生产中的黑幕:一些水泥厂生产水泥大量掺入粉煤灰,严重超过国家标准,直接危及7:程质量。荆州市质监局据此査实,据对在该市生产销售的15家水泥企业的产品抽样检验,结果有10个厂家不合格。这批厂家均为正规的中小型立窑生产企业,出产自称高标准、高强度的普通硅酸盐水泥。水泥是由熟料矿物和混合材料加工形成。根据阀家强制性标准,普通硅酸盐水泥的混合材料掺量为157%。混合材料摻量决定水泥产品的耐久性,耐久性是决定水泥能否用于承重建筑的重要指标。然而,这批水泥厂恰恰就在熟料矿物与混合材料的配比上搞“猫腻”:掺人粉煤灰,含量竟高达55.6%。水泥用于建筑工程,背定不堪一击。

不规范的建筑冇场,不仅使基本建设投资每年流失百亿,还出现大批劣质工程。有的当时就造成重大损失,有些则要等10年20年乃至30年后才见分晓。工程报建和招投标处于“尨头”和核心。然而,一些建筑市场恰在这方面混乱不堪。1994年6月4日,深圳龙岗镇某五金厂在建的宿舍楼坍塌,造成11人死亡,就因其是“二无”工程:无报建和规划手续,无工程设计图纸,无证施工。

此外,一些建设单位滥用发包权,把“公开招标”变为“私下议标”,成了中饱私囊的黑交易。有的施工企业“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向掌握发包权人物行贿,找有权势的领导写条子,从编标审标人那里买标底。还要忍痛抽血,拿出工程造价的29^7^来打通关节,美其名日“工程信息费”。上世纪90年代国家固定资产投资每年约万亿左右,1994年达1,6万亿。若按60%-70.9%化为基本建设投资算,就是1万亿。这1万亿的2冗就是200亿。就算其中100亿按正常程序发包,那么阔家基本建设投资每年至少流失100亿。

同时,还存一些同家工作人员因行贿受贿,走向了犯罪深渊。施工企业花了“X程信息费”,必然“堤内损失堤外补”,为维持利润,一再压价肢解丁程,强行分包,偷工减料,工程随时可能酿出恶性事故。

北京西站是阔家“八五”重点工程,京九铁路的“龙头”,当时号称“亚洲第:’。1996年1月,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万里同志亲自视察西站,要求建成“一流的车站”,要有“一流的管理。”

北京某建工集团等15家建设单位、3万多名建设者,在3年多时间里,使西站建筑群以惊人速度,犹如一株灿烂花朵在京西莲花池畔盛开。然而,时隔二载,所见所闻让人倒抽冷气。新华社某记者调查发现:进站大厅顶棚玻璃不断爆裂,天花板大块撕裂下坠,地面砖上拱,管线渗水漏水。东南大学一位建筑博士说广由于抢工期,冬天施工,没等冻土层融化就打地基,违背建筑常规。如今冻土层融化,地面自然陷落。”清华大学十‘木工程系刘两拉教授曾向政协八届五次会议递交提案,要求对西站工程全面审查。他指出西站设计的二大缺憾:一是地七建筑大而失肖,能使用的面积不到全部建筑的1/4;二是紧邻地铁,却未考虑与地铁连接;二是大门设计梁式结构致使传力途径复杂,安全度下降。大门构思完全脱胎自苏州园林。在小河上架桥,在小桥卜.修亭,体现了苏州园林的玲珑美。但用到都市马路上就不伦不类。

这些还不是关键。如果说建筑审美设计仁者见仁,那么由工程蛀虫留下的质量危害,则是众人切齿的灾患。1997年4月,北京市丰台区人民检察院根据举报,挖出西站工程大蛀虫苏某一伙。苏某通过行贿轿车、现金,花100多万请吃请喝请玩请乐,向西站推销2000余万元的假劣阀门,价格竟比优质阀门高出27倍。假劣阀门安装在两站40多力平方米建筑群的各种管线,从安装试压那天起,就跑冒滴漏,不能正常运行。

蛀虫们当然难逃法网。但共和国上下的期审换来了一个不小的失望,“世纪工程”抹上了一层悲哀”。

或许人们还没忘记,1998年夏,九江大堤因质量低劣而决口,被朱镕基总理怒斥为“豆腐渣工程”。

在中原,还有比以上案例更恶劣的,就是2002年河南交通厅二任厅长曾某、张某、石某“前腐后继”落马案。许漯高速公路1999年投人使用,耗资9.57亿。2000年曾被评为中国高速公路12项优质工程之一。然而运行4年就大修4次。坑槽、破裂、翻浆随处口见。交通部驻部纪检组领导现场视察后,怒不可遏地指出:“许漯高速公路建设质量问题,触目惊心,触目惊心,要一査到底,以正视听,以正国法。”

据媒体报道,从2000年起,河南洛阳到二:门峡的高速公路,因质量低劣被炸毁重建;郑州到许吕、新乡到安阳等高速公路,也先后发生质量事故,不得不追加巨资翻修。连接多条高速路的郑州黄河公路大桥设计寿命30年,1995至1996年就大修9次,维修费达6400多万,而该段建路费不过7554万。百姓说这叫什么事!”2001年河南公路建设投资比上年翻番,但新增公路里程基本是零,高达4叫乙的资金全投入到反复的维修中,而全省一年征收养路费仅有10多亿。

“高速公路短寿,主要由于偷工减料造成路基压密度不够。”省交通公路工程局某工程师分析:“一遇重载,路基就不均勻沉降,雨雪渗入,路面就开裂、松散,形成坑槽。由于个别官员腐败,质量检测都成了形式。”该专家还认为:“大家都把问题推到超载上,其实短寿的罪魁祸首是本身质量低下。在美闰使用多年的高速公路上,我亲眼见到很多载重100吨以上的大车,路面安然无恙。”

这类因“豆腐渣”丁程引发的腐败案,近年屡见不鲜。少数畨市交通部门甚至牵涉到的省部级高官被依法查办。教训深刻。

“六个红头文件”管不住一个“杀人”扣件

有张晚报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建材市场在一片加强监管声中鱼龙混杂,建筑工程质量在大声疾呼中屡屡发生亡人事故。”看上去有点荒诞,但细细一想,却又一针见血。

针对工程质量和建材市场存在的问题,2003年8月,国家质检总局、发改委、公安部、监察部、建设部、商务部、工商总局、环保总局、电力监管委员会等九部委,发出了《关于开展建材市场专项整治工作的通知》。

通知指出:近年,随着㈣家实施扩大内需、增加出口、深化改革、加快经济结构调整等宏观经济政策,尤其是基本建设规模大幅增长,我国建材工业生产规模和产业结构有了很大提升。但个别地区生产、销售假冒伪劣建材违法行为猖獗,部分中小企业以低价位、高回扣和各种不正当手段参与竞争;有的拒不执行国家强制性标准,非法生产、销售建筑装饰材料和国家明令淘汰的建材;有的将假冒伪劣建材用于工程。为此,国务院决定将整顿和规范建材市场秩序列入专项整治,主要突出“四个重点以关系人身财产安全、建筑工程结构安全、环境保护的建筑用钢材、水泥、严控有毒有害物质限量的装饰装修材料(涂料、胶粘剂、人造板、木器家具、壁纸与地後等广建筑用低压电器和电线电缆等产品,为整治的重点产品;以未得到有效整治的区域性假冒伪劣建材相对集中的区域,为整治的重点区域;以经销假冒伪劣突出的建材市场、城乡结合部或新建小区周边自发形成的装饰装修材料市场,为整治的重点市场;以对使用建材、装饰装修材料监管薄弱的城乡结合部和小城镇工地,为整治的重点工地。

据国家质检总局执法督查司副司长严冯敏介绍,这次整顿采取了严厉的措施:一是坚决查处生产、销售不符合保障人体健康和人身、财产安全的国家标准、行业标准的建材产品,生产、销售国家明令淘汰的建材产品。二是取缔一批无证无照、不具备质量保证条件或使用国家淘汰生产工艺生产建材的企业及窝点。三是对销售假冒伪劣建材问题严重、屡查屡犯的违法经营者,要依法吊销营业执照;对屡禁不止的销售假冒伪劣产品、欺诈消费者的市场和经销者,责令停业整顿;对市场周边涉嫌生产、加工、储存假冒伪劣建材的企业和窝点严格检查,堵源截流,端窝挖点。四是重点查处建筑工地不按照闰家法律法规规定,采购和使用不合格的建筑材料、建筑构配件和设备的行为;未按照国家强制性标准和见证取样规定,对进入工地的建筑材料、建筑构配件和设备进行现场验收和复验的行为;未经监理工程师签字,擅自使用或安装建筑材料、建筑构配件和设备的行为;使用有害物质超过限量的装饰装修材料的行为。五是加大建材产品质量国家监督抽查力度,结果向社会公布。对装饰装修材料等产品要强制检验,检验不合格不得进入市场;加强对建材产品实施生产许可证、执行装饰装修材料10项国家强制性标准等情况监督检查。

2003年12月,全国建材市场专项整治工作部际协调小组,派出7个执法督查组,赴天津、河北、浙江、广东、湖南、重庆、四川、贵州、山东等14个省1市)执法督查。14个省(市)共出动执法人员307863人次,检查涉嫌有质量问题的建材生产企业24835家,检查建材市场8006个、建筑工地3225个,立案查处各类违法案件30118起,查获假冒伪劣建材产品货值5.32亿元;

取缔捣毁建材制假窝点6464个,查处大要案414起,移送公安司法机关追究刑事责任的72起。

其实,早在1996年3月,原国家技术监督局、建设部等部门就联合下发《关于加强对建筑丁‘程用材料及制品市场质量监督的打假工作力度,确保工程质量的通知》;1998年10月,原国家质量技术监督局、建设部等部门联合下发《关于在工程建设中加强监督管理确保使用合格建筑材料的通知》等。2000年1月,国务院还颁布实施了《建设工程质量管理条例》。10多年来,这类通知要求和法规,几乎每年都有,且要求一年比一一年严,可少数地方就是落实不到位,“雨过地皮湿”。

2002年7月至2003年3月,浙江杭州、宁波等地建筑丁一地连续发生3起因脚手架坍塌造成的群死群伤事故。祸首就是搭建脚手架的劣质钢管和连接钢管的一枚枚小小扣件。

对此,温家宝总理作出重要批示,要求国务院有关部门和浙江省政府依法严肃查处。国家质检总局立即下发了《加强建筑钢管脚手架扣件产品质量监管和执法打假工作有关问题的紧急通知》,要求各地从源头堵住劣质产品流向市场。

2003年7月9日,浙江省工程测力监督检测中心出具的对杭州史陶比尔厂房工程等4家建筑工地4枇钢管、扣件的检测报告中,产品合格率均为零。10月,省质监部门抽査了用于搭建建筑工地脚手架的45批次钢管和39批次扣件,扣件合格率为零,钢管合格率仅为14.9%。令人震惊。

2004年5月,河南安阳又发生类似的事故,伤亡惨重。

脚手架属于建筑辅助配件,似每个工地的脚手架都要用钢管搭建并用扣件连接,量大面广,与数以万计的民工生命息息相关。可有些建筑施工单位就把民工生命当儿戏,屡屡使用早该淘汰的劣质钢管、扣件。

2003年3月12日,宁波雅戈尔纺织工业城建筑丁.地框架轰然坍塌,造成3人死亡;12月18日,11了斯达康公司即将封顶的厂房顶棚倒塌,又有13人葬身瓦砾中。

因建筑施工使用的钢管、扣件存在质量问题,连续导致群死群伤,浙江畨接连出台《关于加强施工现场钢管、扣件使用管理的暂行规定》等6个规范性文件。尽管血案频发,“红头文件”也像雪片似的下发,但劣质钢管和扣件并未因此被淘汰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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