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知寒有些沉默。
在他看来康家灭门案的现场无疑是极其惨烈的，与他游历江湖时所见的黑祸相比也不遑多让。苏知寒内心深处一直都觉得这是一桩黑祸，乃是非人之物所为。
但现在，李早桐却提出了此事或为修仙者所为，再一次让他的观念受到了冲击。原本他以为修仙者就是那些降妖除魔之士，有大法力。然而现在，先是李琼枝让他认识到了修仙者修行的困难，也有如世俗凡人般的烦恼。
而李早桐则让他知道了修行者间的龌龊之事，彼此间也有狠辣手段。
苏知寒心中暗叹道：所谓修仙者，也不过是一群有法力的凡人罢了，挣扎在天地一线间。
想到这，苏知寒内心突然一紧，父亲之前的离奇死亡会不会也与修仙者有关？他之前一直认为父亲的死亡乃是妖魔之类所为的“黑祸”。然而现在，既然康家的灭族有可能与修仙者有关，那么父亲的身故会不会也是如此呢？
苏知寒暂且不去深思，他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笑着对李早桐说道：“倒是小弟见识浅陋了。想来其实也没有太多意外。毕竟就算是修仙者也得食人间五谷，一如江湖上的游侠儿，有大忠大信之辈，也有大逆大恶之徒。”
李早桐点点头，道：“知寒老弟说的不错，修仙者寿命长于凡人，人生漫长有些漠视人命也不足为奇。不过，修仙者中也还是有不少仁义勇敢之士的，除魔卫道，保一方平安。”
……
两人略过此处不谈，提及金家家族被灭的事，李早桐道：“知寒老弟提供的这些情况很有帮助，我大概有些想法了。之后我会负责调查，有需要老弟出手的地方……”
苏知寒笑道：“若有小弟力所能及之事，自当尽力。”
一时间宾主尽欢，谈笑不断。最后，李早桐送着苏知寒离开了驻地，还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开。
……
待得苏知寒走远，李早桐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他回头道：“韩老！”
苍老的看门人从阴影中走出，低声说道：“李大人，有何事？”
李早桐面色难看道：“韩老，立刻传信给谭大人。第一，将那位大人物插手其中的情况告知大人。第二，说明康家的事我初步确定为修仙者所为，联系最近修真界盛传的奇闻，我推断可能是那位大巫祭的手笔。”
韩姓老者一愣，面色微变道：“是那位来自南荒的大巫祭？”
李早桐微微颔首，沉声道：“不错。不过这也只是我的判断。毕竟修仙者里也不乏邪修、魔修，也可能是其他人所为。但似康家这种血脉几乎断绝，一家上下血肉难存的诡秘之术，我近几年来也只听说过那位大巫祭做过这种事。”
老者没有再多说，他只是木着脸听完李早桐的解释和分析，在心中记下。
“……对了，还有再派人去调查下那位苏家三老爷，详尽些，但不要那种狗屁不通的流水账。我又不需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上茅房、什么时候吃饭这种无聊的事，”李早桐想想又补充道。
“刚刚那位吗？”老者微微笑笑，道：“是个有礼貌、知进退的孩子。”
李早桐淡然道：“是吗？我没注意！我也懒得关心这些。这些与我们的大计无关。眼下，大人正在同节度使的人马纠缠为我们争取时间。我们应当抓紧时间，在朝中大员和节度使的使节到来前，解决此事，让大人平安度过这次年终考评，以防耽误以后之事。”
老者点头道：“理当如此。”
……
苏知寒出得门来，他没有回头，但或多或少地还是能猜到李早桐还在望着自己。
苏知寒心中冷笑道：“何必如此作态。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嘴上称兄道弟但该说的话什么都不说，也只不过是让我出面表个态吧！”
渐渐摆脱了父仇之事的影响，苏知寒的头脑渐渐清楚，他想明白了李早桐在此时召见他的目的：一是了解康家灭族背后的事，二是在这个特殊的时期向那些摇摆不定的小势力发出一个连世家大族都在支持他们的虚假信号，三则是表现自己对民众和各大家族的掌控力。
苏知寒其实并不惊讶这个结果，他也明白想在这乱世里出头，总要有些特殊的本领，因此宣抚使的人借机对大家亮亮肌肉，表现自己对自己辖地的控制力，来吸引外来者的加入，进而逐步增强自己的实力。
除此以外对于一个足够大的势力来说，这也是一种表现自己大度和宽容的途径。乱世里的人命其实不值钱，而谁吸引了足够多的人才，谁对修真界和凡人界的掌控都将有一个质的提高。
反倒是事件最开始的原因——康家被灭，在这些大命题里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
又是一日，李早桐再次上门拜访。
苏知寒就在正厅接待了他，苏知秋在一旁作陪。
一见面，李早桐就道：“两位，康家的事有眉目了！”
苏知寒与苏知秋交换了一个眼神，苏知寒笑道：“大人果然是雷厉风行。这才一日就有了发现，我等佩服。”
李早桐笑着摆手道：“只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他接着又道：“我昨日听了知寒老弟的话，一时也没有头绪。加上宣抚使大人那边，也多次催促我。我只得病急乱求医，锁定了某一个固定的区域，使用摸排的方式调查所谓康家背后的修仙家族金家所在的地方。”
“而这类地方往往都有一个特点，就是灵气充足。据知寒老弟所说，金家估计也只是一个小型的修仙家族，不会占据什么灵气充足的要地，顶多只能占住一处小小的山水宝地罢了。”
苏知寒微微颔首道：“看大人的样子，可是有了发现？”
李早桐面露得色，笑道：“这是自然。我昨晚细细察看了定州方圆几百里的山水堪舆图，连夜派出几骑人马向着我预想中可能存在修仙家族的地方赶去，略作探查。”他拿出一份地图放到桌上，缓缓打开，很快定州城及周边的地形就完全展露在苏知寒两人面前。
“就在今天上午，其余几人都回来了，只有一处无人回返。而我之后又派出了其他人探查，但他们毫无例外地都失联了。”说到这，李早桐的神情变得极其凝重。
他点了点摊开的地图，道：“此处名为甲头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