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叶峰走出红叶山,来到石栏镇的同时,无数好戏正在黑暗中悄悄上演。
红叶山顶。
铁飞鹰离去不久,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突然出现在那尸体旁边,一言不发地伫立在那里,似乎在等待谁的到来。
微风吹起,树叶却毫无响动。两人同时单膝跪地,右手握拳,抵在胸口,双眼恭恭敬敬地瞅着地面,不敢有半点谮越。
在他们身前,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突兀地现出了一个身背长剑,脸戴面具的老者。那面具黑金相间,面孔狰狞,正是地狱十大阎王中平等王的形象。
二人异口同声:
“见过平等王大人。”
平等王摆摆手,仍旧背朝他们站好:
“免礼。”
“谢大人。”
虽然嘴上说着“免礼”,但无论是平等王,还是两个黑衣人,都完全没有改变姿势的意思。
沉吟片刻,平等王开口问道:
“魔琴,到了哪里?”
“回大人。”应答的是那个瘦高个,说话时他的声音一直在颤抖,不过平等王不以为意,显然这是正常现象,“魔琴已经走过了十八里小庙,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应当能进入石栏镇地界。”
“有点早了……不过也无不可,那边宣传的如何了?”
这次回答的变成了那个矮胖子,一口太监腔让人听了只想洗耳朵:
“十里八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哪怕是个虫儿,也知道才女白巧儿的大名哩。”
“不错。”平等王表示赞许,然后话锋一转,“不过,人数虽然够了,那几个应该来的家伙,有没有上套?”
“基本上全中招哩。”矮胖子言语中的嗤笑之意显露无疑,“既然自诩才子佳人,又怎能不接受挑战?就是铁剑侠那边有点不好弄,他除了剑法就是宝剑,除此之外简直是烂木头一根,完全没法勾引。”
“如此……”平等王沉吟片刻,随手从背上取下佩剑,“那就用这把‘天平’作为诱饵。如果是天罡三十六剑出世,恐怕也由不得他不心动吧?”
“这……”胖子的头低得更深,几乎成了一只虾米,“大人,您的宝剑实在太贵重了,属下怎能……”
“无妨。对我们的目标而言,一把剑又算得了什么?”
“小人惶恐……”
胖子从怀里掏出两张手帕握在手上,恭恭敬敬地从平等王手里接过长剑,一个眨眼就消失了。
平等王双手负在身后,似乎在考虑些什么。蓦地,他指着山下石栏镇的方向问道:
“六扇门的人,都查清楚是谁带队了吗?”
“查清了。”高个子顺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除了铁飞鹰这个独行侠外,还有两名黑衣捕头从京城带队前来,各自有五名手下,已经混入了各家队伍。另外,有一组来历不明的人马一同进驻了石栏镇,这些人行动极为隐秘,平时并不在镇子上活动。”
“来历不明?”
“属下无能。”
“哼……知道就好。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来历不明本身就能说明很多问题。不用管他们,让天外来客这条鲶鱼去搅动局势吧,我们只需要在尘埃落定后,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即可。”
“属下明白。”
“走吧,还不到我们出场的时候。”
“是。”
老者听力极好,身后一阵瑟瑟声说明瘦高个已经运起轻功远去了。他却仍旧停留在原地,望着一点点探出头的月亮,心中唏嘘不已。
“金铭兄,看来你我又要兵戎相见了……”
千里之外,中原,帝都。
宵禁令,是大汉创立时,为重农抑商,高祖皇帝设下的规则。然而,历经数百年后,商业已经逐渐发展到冲击现有框架的地步,是故宵禁令已经名存实亡,除了各大州府及帝都仍在严格执行以外,其他地区只要在夜间手持一火把,就能当做“白昼行人”。虽说只是掩耳盗铃,不过这一举措的确有效地促进了夜市的发展。
然而,今夜的帝都却是灯火辉煌,从皇宫朝政殿开始,一直到第二内城城墙,条条街道尽是明火执仗的甲士,甚至有不少大内高手穿插其中。众人五十人为一队,挨家挨户搜寻可疑人士,但凡没有身份竹凭的黑户,一律由六大禁卫军押送至天牢,无人能够漏网。
更可怕的是,搜查不仅仅波及到了寻常百姓家,甚至连诸多达官显贵家的内库都没被放过。很多他们自以为很隐秘的密室都被翻出来在光天化日下检查。传说中圣人的“暗中眼线”——秘卫更是纷纷自曝身份,主动和禁卫军头领们搭上线,一同对自己的“主人家”进行全方位的彻底搜查。据说一位国侯竟然发现跟随了自己三十年的老管家也是秘卫之一,于是当天晚上就写下万言悔过书,随即在书房上吊自尽,只求圣人放过他全家一条活路。
就在人们纷纷猜测圣人因何如此大动干戈,如此行动之后又会怎么处理那些把把柄送到圣人手中的奸臣逆贼之时,朝堂上突然传来了一份旨意,大方地赦免了这次行动中所有人的罪过,就连那畏罪自杀的国侯都获得了宽大处理,仅仅在下葬前去了墓前石马的礼节。这让百官在大为欢喜之时,又生出了无数疑惑。如此轻拿轻放可不像这位圣人,或者说大汉朝所有圣人的脾气。而且,这么匆忙地发动搜查,之后又对结果置之不理,这也不符合圣人的一贯行为。
反常的举动,必然带有反常的含义,应对了反常的事件。可是,无论他们怎么打听,就只能得到个“大内禁地发生什么事”的模糊回答。再问具体的事请,无论太监还是宫女或者侍卫,全都拨浪鼓式摇头,完全不敢多说半个字。
情况不明,那就只有缩回手脚,按兵不动。于是,一份份书信从官员们的府邸中发出,快马加鞭,星夜兼程地送到各自的家族,上面标明了如今的情况,希望家族千万不要在这种敏感时期有所动作云云。
然而,无论他们怎么想办法让家族提前知道这些情况,有些事情,有些已经在发生的事情,不再是他们能掌控的了。
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一次的骚动其实并非没有预谋。更少的人知道,帝都发生的一切其实都在为掩饰一件事而努力。最后,唯独下棋的人,和没有走上棋盘的人,才知道这些事情真正的意义……
兖州之北,天寒地冻,积雪皑皑,经年不化,雪山高耸,冰湖连绵,冰天雪地,银装素裹,不似人间寻常美景。
然而,这本应洁白无瑕的天地,此时却有了无数色彩点缀其中。黑色的衣袍,红色的鲜血,银色的刀光,灰色的狼犬……
两只人马正在这荒山野岭间搏杀,一组人马人数虽多,进退有度,又有强弓利弩为辅,却迟迟不能攻破另一组人的防线。每当他们要压制住对手时,总会被狂性大发的狼犬击退,或者被敌人手里的绿色粉末逼得退步不迭。至于迎着粉末冲上去的愣头青?现在已经顺着雪坡滚下山不知摔进哪片雪地里了。
前线久攻不下,在二百步开外压阵的一伙黑衣人却毫不紧张。尤其是中间坐着的一个黑袍白发中年首领,旁人在他头上撑了把伞,防止零零星星的雪花沾染上他的肩头。
“这群乱臣贼子……”
首领语气冷淡地开口,赫然一副太监腔调,再加上他腰间不经意露出来的金鱼袋,红条缎,此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东厂右总管,温左叶。
被称为“圣人座下八大鹰犬”之一的温左叶虽说只有四十来岁,但已经是三代元老了。当今圣人的爷爷将他提拔做了宗人府的库房秘书,协助皇族族长与宗人府负责人管理皇族内部的祭祀、赏罚还有宗谱记录。等到前代皇帝登上宝座后,又把他直接指给太子做了内务总管,提携之意可见一斑。
一时间,除了那位历经五十二年的老太监总管兼明面上的大内第一高手王秉德,温左叶温公公就成了宫内的第一红人,几乎板上钉钉要接任太监总管的存在。
然而世事无常,十八年前那场席卷天下的瘟疫中,温左叶的主公,天下未来的继承人,皇太子刘敬居然一病不起,与世长辞。身为其内务总管的温左叶虽然罪不致死,但总算是有了污点,难以寸进了。
若不是新皇用人不拘一格,恐怕温左叶的余生,就要在皇陵度过了。饶是如此,如果他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恐怕也会有人不服气,
不过这一次,圣人的要求却是……
“吩咐下去,”温左叶不咸不淡地说道,“除了那个拿着盒子的必须生擒,其他人要杀要放无所谓,如果他们不能把消息散播出去,那咱们就帮他们一把!”
“反正……这潭水搅得越浑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