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些,云曦心里只觉得越发冷咧了,这样的权势之家,有这样一个终日衷于权术斗争的父亲,真是个悲哀,与其这样荣华富贵,她却只求能平淡温饱,生在平常百姓之家,也好过这般的斗转周旋。
可惜,这些都只是想想罢了,正如现在,她心里可以随性,面上却必须做到恭敬,甚至还有带上感动的神色,这样戏才能演的更加逼真。
一个女儿被父亲的和蔼关切的问候感动,而后毕恭毕敬,这样的女儿她相信这是眼前这个男人所喜闻乐见的。
“让父亲担忧了,云曦不孝。”
云丞相听着云曦语气里带着几分惶恐和欣喜的话语,显然是被他的关心打动,心里闪过微微的一丝愧疚,却是转瞬即逝,仿佛就是错觉一般。
云丞相见云曦面色恭顺,嘴角扬起一丝淡淡的暖色,开始进入主题:“今夜入宫可是有碰上什么烦心事,为父说过,今后要是有任何的烦心事,只管同父亲说。”
云曦心下冷笑,云丞相的这样一番话,合情合理,再说自己一出宫没有直接回丞相府,而是去了师父沈老爷子的沈府,这样的事,对于老谋深算的云丞相,自己的父亲,是不可能没有想到其中的关联的。
为今之计,她必须告诉云丞相一些事情,只是却不能是全部。
心下思量完毕,云曦故意双手绞着衣裙,微微抬起头来,看着云丞相,抿了抿唇,这才开口:“皇后娘娘此番急急召云曦是为了皇上的事,皇上……。”
说到这,云曦止住了话头,搅着衣裙的手越发用力了,面带犹豫地看着云丞相,却是迟迟不说下文,她在等他的话头,毕竟前世的自己一直都是一个生性胆小、懦弱的性格,这点在丞相府的众人眼中已经是公认的形象,尽管自己有了几次的反常,但是却不是让人忘记自己这个形象。
这样的性格对她今后的行事只有利没有弊。
看着云曦一副懦懦的模样,云丞相心里原本还有的一丝丝的疑虑彻底烟消云散了,之前还想着若是今后云曦反肘外向,他依旧有法子能除了她,但是毕竟好歹是自己的女儿,能断了这样的也许,今后也是省了他不少的事。
“曦儿,你但说无妨,你也是知道的,为父身居丞相之职,本应为皇上分忧解难,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如今还是为了皇上的事,为父如何能不着急。”
听着云丞相这番循循善诱的话,根本就是越发让云曦觉得矫揉造作,恶心至极,偏偏她还必须陪着演下去,各自带着面具,说着矫情的话语。
云曦神色一定,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来:“今日曦儿入宫见到皇上之时,皇上那时昏迷不醒,太医均是没有法子,幸得曦儿早先从师父那儿学的了沈氏针灸之术,这才侥幸将皇上唤醒,离去之时,皇后娘娘嘱咐曦儿明日进宫再为皇上诊脉,曦儿到底学医尚浅,今日侥幸,恐明日出错,这才一出宫便急急往师父那里赶,这才没有立马回府,倒不曾想竟是让父亲担忧了,这是曦儿的过失,曦儿心下不安。”
云曦娓娓道来,说完还俯身朝云丞相行了大礼,低垂着脑袋,并没有起身,只是半蹲着保持福礼的身形。
一通话下来,虽然带着懦懦的口气,声音轻缓,很是符合一个懦弱女子的该有的口气,还有这般周到的礼数,重要的是,在云丞相看来,云曦已经完全被他的关切收买了,方才,云曦说话的时候,他一直注视着,并没有察觉到任何的闪烁神色,当下相信云曦说的话。
云丞相上前几步,将云曦搀起:“曦儿真是长大了,倒是为父这些年疏忽你了,只是不知皇上如今龙体究竟是何情形。”
果然还是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云曦心下冷笑,面上唯唯:“皇上如今应该是睡下了,是过度的劳心劳力这才会如此,皇上的龙体并无大碍,父亲可放心。”
“既是如此,为父便心安了,夜已经很深了,你且去休息吧,曦儿,梦儿性子莽撞,不顾轻重,前些日子还在宫中大宴竟说出簪子的那方不经思量的话,让为父十分失望,曦儿,对于你,为父十分倚重,到底你才是这相府的嫡长女,你可明白么?”
云丞相的一番话已经说的那么明了,云曦知道,自己这父亲对他的最后的一点戒心都已经没有了,如果说原先的自己几次超出懦弱的作风行事,让自己这父亲看出了她不是无用之外,今日恰到好处的唯唯正好可以符合了一个棋子该有的顺从,当下只是顺着自己父亲的话应声:“曦儿明白。”
云丞相面露满意,微微颌首:“去吧。”
云曦得了云丞相的吩咐,书房这头的事情算是了了,毕恭毕敬地退出了这方的书房,心下冷然,踩着步子朝外走去。
一直在不远处呵着气,搓着手等云曦的丫鬟柳絮见云曦缓缓走了出来,身影越来越近,管家早就已经不在这方,只有柳絮一人等着,当下柳絮便迎了上去。
“小姐,您这一进去好一会儿了,咱们快回去暖暖吧,这可是十二月的天了,到底夜深了。”柳絮来到云曦的跟前便是一通的唠叨。
云曦看着自己眼前的柳絮,在这外头站立了大半夜,说话都因为寒冷的原因带着轻微的颤音,却是依旧关切地询问自己,眼神中流露的是那般的诚挚眸光,方才在书房中的烦闷,厌烦之意不由的消散了几分。
还有有人如此关心自己的,驻足在如此寒冷的冬夜院外,无怨久等。
不相干的事情又何必让自己介怀呢,本来她和自己这个丞相父亲的情义在今生重生之时就决定了就此断在前世了。
亲情,这与她无关,这样的与她,也不屑!
长长的舒了口气,云曦抬眼朝身后已经看不见的书房方向瞥了一眼,将眸光移向天际。
银月如盘,繁繁星辰相辉照映,可不是么,今日可是十五月圆之日,再过半月,除夕、新年就要到了,算算日子,自己重生到如今竟不知不觉过去了将近半年了呢。
“小姐?”柳絮伸手在云曦的跟前晃了晃:“想什么呢?咱们赶紧回去吧,瞧瞧,都已经飘起零星小雪了呀。”
云曦对着柳絮莞尔一笑:“是呀,竟不知道下雪了呢,难为你方才在这站了如此之久,我算算时辰,竟有小半时辰。”
柳絮闻言看着云曦发自内心的笑,不由得咧开唇来也笑了开:“天老爷怜爱,幸是方才可没有飘雪,要不奴婢就真要成雪人了呢。”
“走吧,我可是困了。”
“嗯。”柳絮应着替云曦拢了拢身上的大氅,两人结伴朝着那简溪院而去。
到了简溪院,回到房中,柳絮替云曦解衣,刚接下了大氅,柳絮忽然想起一件事,想了想还是说道:“小姐,方才你在沈府的时候可见到无忧世子不曾?”
云曦微微一愣:“怎么倒是莫名说到他了?”
柳絮接着说:“方才我在沈府外头马车上等小姐的时候,见到无忧世子同他的贴身随从从沈府出来,结果没有多久的功夫,小姐你也出来了,方才忘记说了,我瞅着当时无忧世子的模样看着十分凝重,像是有什么大事似的,倒是和当时小姐刚出宫的模样有些像。”
柳絮的这一番话听在云曦的耳里,心下不由得咯噔作响,只是没有再说什么。
看着云曦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柳絮顿时禁了声,手里也快速地替云曦收拾着,随后便退了出去。
如豆烛灯已被熄灭,如银般的月光透着窗棱洒进这方的闺房之中,几缕银光洒在那床榻之上,床上的云曦却是两眼清明。
柳絮的话出透露出的君无忧当时的面色,看来皇上的毒只怕君无忧是知道了。
方才一直忙着,如今安静下来,却是可以让她好好想想这一切。
皇上的毒究竟是什么人下的,这样算来,宇文楚和姚贵妃的可能性十分的大,可是却也是不能排除另外的一个可能,那便是……贤王。
宇文楚虽然肖想皇位,这是目前的情形,他的皇宠正盛,他不一定要冒这个天大大不违,毕竟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强墙,将来有朝一日事情暴露,天下悠悠之口,皇位来的不正之说,就荒废了他这多年的苦心塑造的忠孝形象。
贤王当初的事情,她也是有所听说,手握重权,这和皇权是相冲突的,而人一旦有了权力,想要让他放手更是难上加难。
再说,君无忧那莫名的寒毒究竟是怎么得来的呢,若不是当初阴差阳错的翻墙跳进了那一池温泉之中,沈老爷子后来的告知,只怕如今她也同外人一样,以为那只是君无忧当初母胎之中带出来的寒病。
而贤王却是膝下只有君无忧这么一个儿子。
是不是君无忧也是想到了这层,面色才会那般的凝重呢。
夜凉如水,云曦的心头千丝万缕纠结难解。
甩了甩头,猛地拉起棉被,兜头覆面。
不想了!明天还要进宫,又会是纷繁的一日,必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