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一晃就过去了,陆竟轩在心里想,他现在回头想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熬过来的。
他当时好像并没有现在这么伤心,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没有清楚地意识到死亡意味着什么,他以为他推开门,那个人还会在那里等他,像从前那样,像她一直以来做的那样,但是没有了。
他再没有见过她。
有的人离开得越久,四年越淡,又的人离开得越久,思念反而越浓,他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
已经过去五年零七十三天,看,他记得清清楚楚,葳蕤在地下等了他五年零七十三天。
谢葳蕤一把火烧了隋玉阁,所有在隋玉阁中的东西都被烧得干干净净,她的痕迹,她的影子,她的气息,她自己。
陆竟轩重建了这一切,所有的东西都一模一样摆在原来的地方,他吃惊地发现自己记得这么清楚,她衣服的料子,颜色,绣花,她管用的刀,剑,弓箭,她屋子里帐幕的样式,茶杯的数目。
重置的物件都太新了,好在过去五年,渐渐也就旧了,枕席间仿佛还留着她的气息。当然那并不是真的。
谢葳蕤那样狠心的女人,会留什么给他。她什么都不会留给他,她当初出现得有多突然,后来消失得就有多干脆。
除了记忆。
没有人能把记忆从他心里夺走,连谢葳蕤本人也不能。陆竟轩看着窗外洁白无瑕的雪地,想起他们打仗的第二年,那年的冬天也是特别冷,她冻得脸都白了,他让她回屋里去,她不肯,跟着他在雪地里走。
两行脚印,一深一浅,从屋门口一直往外绵延。
那时候谢葳蕤仰着脸和他说:“如果这时候下雪,雪纷纷扬扬落在我们头上,算不算是,白头偕老?”陆竟轩不知道算不算,那天也没有下雪,他也不记得自己最后说了什么,也许是什么都没有说。
那时候她所期盼的,所希冀的,他都没有给过回应,他不知道该怎样回应这样热烈的情感,热烈如飞蛾扑火,火烧了她的翅膀,最后把她烧成了一把灰。他把灰放在枕边,就好像有人陪在他身边。
但其实没有了,早就没有了,五年前就没有了。
陆竟轩整了整衣冠,他已经习惯自己整理,在谢葳蕤死后,他再没有让任何女人近过身,其实他早该想到,陆少华说得对,一直不肯放手的不是谢葳蕤,是他;一直坚持自己的是谢葳蕤,不是他。
然后她累了,她放手了,她恳求他放手,是他不肯。
是他一直没有看清楚,他过于抗拒她强加于他的命运,而朝夕相处早已经安排好了他的归宿,到那一切结束之后,他才明白,为什么和朱令皖重逢之后,他心里虽然充满了喜悦,却并不肯和谢葳蕤和离。
他以为是因为谢家的权势,其实并不是。
他把手摸到自己的心底,才看清楚的真相——可惜太迟,太迟了。她已经无法知道,她永远都无法知道,他对她的用情。
有多深,连他自己也没有探到底——也许比他所能付出的一切都要更多。
陆竟轩深吸了口气,他今天要出征平乱,在出发前,他决定去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