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自作孽。”千羽也跟着听了许久,不满道:“妖祟,必除之而后快。”
辞颜皱眉,提起酒坛仰头灌酒,边喝边咕哝道:“有你什么事儿,又凑热闹。”
“这是我的身子,你占用太久了”千羽强调。
“是你的是你的。”辞颜哼唧:“从前在上头天天都供你用着,急这一时三刻?”
千羽实在懒得和他理论,也知他在这儿看似闲话的问东问西,实则是在为擒妖找寻线索,也不再出声。
辞颜放下酒坛,站起身朝桌上几人笑笑:“小修要除的,必是作恶多端之物……各位告辞。”
撂下这句话,如同一阵烟儿似的飘回了柳江吟对面。
他同邻桌几人扯开了叶家的话题,竹摇的泪也慢慢止住,安静的将头埋在碗中大口扒着饭菜。
柳江吟则不知何时斟上了酒,见他回来,也不作声,一仰头,满满一茶碗的秋露白就见了底。
饮毕,面色平静的又倒上一碗。
见她脸不红心不跳,辞颜不禁赞道:“叶姑娘雅量。”
这句真的不是在恭维,方才他自己尝过秋露白,喝的出这是人间少有的烈酒,他人只敢小盅小盅的品,她倒是坦荡,如饮白水般自在。
柳江吟又是一饮而尽,放下茶碗:“挺好喝的。”
这个点评非常中肯,她从前没见过酒,只当是一种甜甜辣辣的汤饮,刚入口时虽然又呛又涩,但回味却是香醇异常,不由的让人想要多喝几碗。
辞颜笑:“我也觉得不错。”
于是这二人一个举着酒坛,一个托着茶碗,对酌了起来。
直至明月当空,午夜将至,竹摇举一人之力将眼前的碗碟扫空,柳江吟和辞颜的面前,则各摞了七八只空空的酒坛。
登阙楼的也早过了打烊的时间,偌大的内堂只剩这桌的三人,扒着算盘的账房,以及昏昏欲睡的小二。
千羽实在耐不住,终于开口道:“别再喝了。”
“千杯不倒,你怕什么。”辞颜道。
“我自然不怕喝酒,不过你我有要事在身,不要白白耗时间在一个人界女子身上。”
“叶家之事,若真是妖祟所为,这便不叫白耗时间,你总不想每次去叶宅都翻墙头吧?”
“……”千羽又生生给他的话堵到闭嘴。
突然,对面传来一声嗤笑。
辞颜抬眼,却见那笑声竟是柳江吟发出的,见他看过来,非但没收敛笑意,反倒更加肆无忌惮了。
习惯了她不拿正眼看人的冷淡模样,辞颜是第一次见她脸上出现除了漠然之外的表情,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道:“笑什么?”
“我笑……”柳江吟却突然止住笑意,换上一副神神秘秘的神色,招手道:“你过来,我讲与你。”
辞颜依言起身,坐在了她身旁的长凳上,附耳过去。
柳江吟凑过去,顿了顿,低声道:“我笑掩耳盗铃。”
若旁人听见这句,定是一头雾水,辞颜却笑问:“何时发现的?”
柳江吟退开了半尺,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堵白墙。
辞颜知道,她的意思是早在他叶宅翻墙头之时,就已经被看穿了。
他了然道:“我本也没想瞒,就是不想你会发现的那样快。哎,说到底,还是怪千羽话太多了,演来演去,还被人一眼看透,我也很累的。”
“怪我话多?也不看看你自己做的那些事!”换了个腔调怒道。
竹摇完全看傻了,目瞪口呆的捧着碗筷。
辞颜瞥她一眼,手在颈子上比划一下,做出个“咔嚓”的口型:“小丫头,可管好你的嘴。”
他其实并不介意被人揭穿两个魂魄的事实,也不惧他人知晓这重上仙的身份,不过若是传开,难免叫人心生畏惧,对他烧香建观拜来拜去的,一来行走人界擒拿妖祟并不方便,二来传上了天界,那群多事的仙神又要来谴责他不知检点了。
虽然被说三道四不知多少回,也不差这一次,但若是因为这个让天帝时时刻刻盯上自己,那他苦心下界的心血便都白费了。
毕竟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首先要做的就是要躲过仙界无数双眼睛。
竹摇被他的动作吓住,连连点头。
“你!”柳江吟忽而出声,展开衣袖挡在竹摇身前,目光落在辞颜脸上,认真道:“不要恐吓她!”
竹摇心中涌起一阵动容,只是这感动还没涌到眼眶,身前的人突然“哐”的一声,歪在了桌上。
辞颜突然明白了她性情大转的原由。
“原来是醉了。”
那旁半睡半醒的小二被这动静惊醒,见那两位酒仙终于有一位不胜酒力倒下了,忙喜笑颜开的小跑上来。
“几位可是吃好了?”千等万盼,终于可以关门歇息了。
“吃的很好。”辞颜从袖中抽出一张银票递过去,瞥一眼柳江吟眉目舒展的睡颜,不禁又笑着赞道:“特别是酒。”
“客官尽兴就好……那这位姑娘?”
小二为难的看了看伏桌昏睡的柳江吟。
“扔在这儿,等她酒醒。”
“啊?”小二愕然。
“开玩笑的。”辞颜嘿然。转眼向欲想唤醒柳江吟的竹摇,道:“小丫头,别摇晃了,她睡得死。你看见那家客店了没?”
顺着敞开的大门,登阙楼的正对面也是座格局相当的小楼,门前悬两盏灯笼,一面招摇的幡帜在夜色中上下翻飞,上头写着客栈二字。
竹摇紧紧抓着柳江吟的胳膊,胆怯的回:“看……看见了……”
“背她过去歇息。”
“什……什么?”
“怎么?吃那么多,连背一背你主子的力气都没有?”
“不……不是……”
竹摇不知为何,一直对这个俊俏的少年有着莫名的畏惧感,特别是得知此人竟有两个魂魄,便更觉他是什么妖邪恶灵之类,半分也不敢与他多话。不过眼下还是只能硬着头皮道:“我……我要带小姐回家……”
“回家?回家继续睡你们的破草席,继续敞着门喝西北风?”辞颜先讽刺了两句,又吓唬道:“你主子白日怎么惩治的那管家,可还记得?指不定白家人眼下就在你们家候着,你回去,一开门就给你捅个对穿,噗呲,血溅当场,啧啧。”
他的形容相当生动形象,惊得竹摇猛地打了个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