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目光顺着笑声聚了过去,落在那瘦瘦小小的半大孩子身上。
在飞速扯烂白弦玉一抹衣料之后,地上那半大孩子撤了手,四肢并用,眼仁上翻,在正室光滑的玉石地面上爬行起来,一边爬一边发出古怪的笑声,所经之处留下一串串晶亮的口涎,脸上骇人的神情令在场之人无不毛骨悚然。
见宋大人面色有异,白夫人忙道:“这是小儿弦璧,出生时落了病根,与常人不同些……你们怎么看护二公子的?!一个个的都活腻了?!”
略略解释了两句,她又将怒气转到家丁身上。
洛都城人人都知白家二公子是个痴儿,宋大人自然不会不晓,只是白二公子从未出过白府,他也是第一次瞧见活的,还是不由觉得他行动神情太过古怪。
“都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将二公子送回房中?!”
在白夫人高声喝令之下,家丁仆早就忘了拿下柳江吟这档子事,只顾满地捉二公子去了。
然而这痴儿脑子虽不好使,身子却灵活异常,四肢并用的在桌下钻来钻去,”叮叮当当“碰撞之声不绝于耳,将一众人耍的团团乱转。
正当白弦璧像只泥鳅一样在正室中滑来滑去的闪躲着家丁的围追,那边白弦玉怯怯接起了刚才未说尽的话茬:“……阿娘……儿看叶姑娘既然来还了聘礼……不如这件事就算了……”
他的声音被正室之中的吵杂声湮没,断断续续,更响亮的是家丁们的哀嚎求饶和两只母鸡高亢的鸣叫。
“二公子!二公子快放下那只砚台!”
“二公……哎唷……您别踢小人的脑袋……”
“公子……祖宗……求您别再折腾了,跟小人们回去吧!”
正室越来越闹,混乱之下,柳江吟倒显得像个局外之人,索性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白夫人被几头夹击,脸色越来越青,她瞥了一眼佯装喝茶实则嗤笑的宋大人,掩在袖中的指甲几乎要被自己折断,终于厉声道:“都给我住嘴!”
随着她一道冷斥,吵嚷声戛然而止。
连白弦璧也跟着愣了一瞬,在见无人拦他之后,更如鱼得水一般在地上撒开了欢。
“看看你们一个一个什么样子?!主不像主仆不像仆!你现在是在谁家中?以为我们白家也没了规矩不成?!”白夫人脸色依旧铁青,说这话的时候,面朝白弦璧,目光却斜向柳江吟,话中有话。
柳江吟心知肚明,面色依旧冷淡平静。
众人皆垂下了头,不敢出声。
满涂蔻丹的指尖指着柳江吟,白夫人高声喝问众人:“是她自己要退婚,你们可都看见了?”
她深知这本来只是件小事,不过想推了叶家与白弦玉的婚约,顺便再为自己那傻儿子讨个便宜媳妇,也不在乎成与不成。反看这叶知烟,完完全全是一副破罐破摔的无畏姿态,再这么闹下去,落到宋大人眼中,只会搅的白家难堪,不如赶紧将这小蹄子打发走了,眼不见为净。
“看见了,夫人。”家丁们参差不齐的答。
“既然如此,就都给我管好自己的嘴,别在外头坏了白家名声……”白夫人冷脸,又道:“就算想嚼舌头根子,你们也该知道自己嚼的是谁!”
这话明着说与众家丁,暗里也说与了宋大人。
“是。”众人齐齐答道。
白夫人怨怼的目光直直而来,那意思显而易见是:还不快滚。
见这场热闹的大戏终于有了收场的意思,柳江吟起身,向白弦玉略略点头。
白弦玉先是一愣,灰暗的脸上随即浮起一丝腼腆的笑容,弯了弯腰,也欲向她拱手回礼,却被白夫人一记刀眼瞪住,慌忙收了手,掩在长长的袖管之中。
府外,竹摇心烦意乱的揪着手帕,脚下不停的来回踱步,一会儿趴门想听听动静,一会儿跳脚想看看情况,眼见天色渐暗,却始终不见柳江吟的身影出现。
正当她决心要叩门的时候,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门内走出来的是两个守夜的护卫,一左一右门神一样的站定,大门又从里面重重的关上了。
竹摇张了张嘴,欲要上前询问,却听身后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这里。”
柳江吟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竹摇乍一惊,快步小跑到她身边:“小姐自哪儿出来的?”
“从哪进的,就从哪出。”柳江吟瞥了瞥门侧的高墙。
竹摇望着那堵高墙愣了一阵,回神之后,却发现柳江吟已经提脚走远,忙急急赶上,跟在她身边追问:“小姐,白家同意退婚了?”
“嗯。”
“那……那咱们得罪了白家,以后红姨那些人变本加厉的欺凌咱们可怎么办……”
“不会的。”
“唔……对!小姐将红姨和白管家他们打的哭爹喊娘,想来他们也不敢了!不过……竹摇一早便想问了,小姐何时学会了这些如此厉害的功夫?从前都没见小姐使过!”
“偶得仙师点拨。”柳江吟撒谎也并不脸红。
“原来如此……”
竹摇脸上洋溢起崇敬之情,终于不再问东问西。只是安静了没一会儿,便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
柳江吟停住脚步:“怎么了?”
竹摇忙稳住脚步,咬咬下唇,小小出声:“没事……就是……”
话到这里,肚子像是刻意配合一样,叽里咕噜的叫了起来。
竹摇瞬间涨红了脸。
见她窘迫,柳江吟便不再问,只道:“走罢。”
“啊?去哪?”竹摇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