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吉悄然离开了阎浮国,这时候身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他准备往和之国投奔月歌,因为仙野遗迹已经回不去了。
和之国与阎浮国相去不远,阎浮国处于仙野南部的东北地带,和之国处于仙野东部的西南地带,中间只隔了一片万里见方的沙漠,唐吉将从这里穿过去。
“小孩!快降下来,愁云瀚海里飞不得!”此时唐吉已出了阎浮国境,正飞行在公域,准备直接进入沙漠,忽然听得下方传来急切的呼喝。
唐吉往下一看,是一个七人组成的队伍,浑身罩在黑袍下,只露出目光,正齐刷刷的看着他,其中一人挥手示意他落下来。
唐吉便落在他们身前,问道:“好汉,这沙漠如何飞不得?”
其中一人道:“小兄弟,岂不闻这沙漠唤作愁云瀚海,其中百丈寒冰终年不融,上空更是冷冽无比,连云都要愁上几分,再神通广大的人遇上那寒气都难逃一死。”
“多谢几位好汉相告,那我便低空飞行罢。”唐吉拱手道。
“也使不得…使不得,”那人摆手道,“这愁云瀚海多有无形风鼬,就算低空飞行,也容易迎面撞上它们,不觉间被切成几段也未可知。”
“那如何是好?这十万里长途莫非要徒步行走不成?”唐吉的脸上顿时也愁云惨淡,急问道。
“徒步也难,”那人道,“想要穿越愁云瀚海,一般得借助一些能感知、躲避风鼬的灵物,方能毫发无伤。”
唐吉注意到这行人身旁就有两架由哈士奇拉的雪橇,便问道:“几位好汉可能捎带一路?价钱好说。”
“不瞒你说,小兄弟,”又有一人道:“若能捎你,自用不着谈价钱,只是我们只有两架雪橇,一架大的只够我们六人坐,一架小的只能我们小姐坐,属实没地方腾了。”
这可把唐吉愁坏了,这鬼地方飞又飞不得,地面与低空又有风鼬,不知如何是好。
“要不我徒步跟在你们后面吧,跟着你们走总归不会遇上风鼬。”唐吉忽然想到。
“也未尝不可,”那人说道,“只是那愁云瀚海冷冽非常,不知你有没有足够的造化维持体温。”
唐吉表示这不是问题,遂跟在其后进了瀚海,果然天寒地冻,非常人难以忍受,那几个人坐在雪橇上倒是安然,但唐吉跟在后面奔跑,身上的热量消耗得比他们快得多,不得不一边食灵果一边催动火核桃之力方能勉强度日。
这几名黑袍人进入瀚海以后始终沉默不语,互不交谈,气氛很是沉闷,不过待外人倒是有问必答。
唐吉从他们口中了解到,愁云瀚海中不仅风鼬横行,时不时还会遇上一些土著,专门打劫过往旅人,如果在冻层中看见苔藓之类的绿植,千万不要打扰它们,须绕得远远的逃走,因为那就是这里的土著。
一日,唐吉与黑袍一行人停了下来,围绕在一团火旁取暖歇息。
他们没有注意到,火团正下方的冰层里,就有一块苔藓。
这团火是黑袍人不知用什么作燃料点燃的,热量极高,将方圆十丈内的寒气全部驱散,烤得有如夏日正午,其下万年不化的冰层亦被烤得融化了一些,那团火便安然浮在冰水上,不为所动。
一行人歇息片刻,收了火团正待要走,忽然那融化的冰水中促地窜出一道绿光,拦在几人面前,大叫道:“爷爷不爱蝇营狗苟强取豪夺,你们倒好,反而专门跑来放水扰爷爷睡觉,既然如此,交出财货罢!”
唐吉往那绿光里定睛一看,内有一人,倒与常人无异,单是皮肤绿一些、相貌俊一些。
黑袍一行人见了这绿人却是大惊失色,其中一人忙拱手道:“好汉,我等只是恰巧在这儿烤火,不知好汉在此歇息,还望恕罪!”
那绿人只怒叱:“要财要命,你只管说!”
为首的黑袍小姐,走上前与绿人见了个礼,发出清脆的声音:“好汉,我们身上的财物都予你无妨,只有一物事关百万生灵,属实不能相予。”
“岂有此理?!”绿人听罢大怒:“蓝藻有好生之德,我不要你等性命,你等却连财货也不愿全部予我!”
唐吉听得“蓝藻”二字心头一动,自前年见了莫蒂函数中的团状物后,他便起了好奇心,时常一头扎进书房翻阅莫蒂留下的书籍,了解到一些相关知识。
唐吉扯了扯身旁一名黑袍人的衣袖,低声问道:“这绿人口中的‘蓝藻’是甚么东西。”
“是他们供奉的神明。”黑衣人沉声道。
唐吉若有所思,便走上前去,向那绿人拱手试探道:“敢问好汉供奉的是哪位蓝藻大人?”
那绿人眼睛一亮,仔细打量唐吉一阵,然后说道:“你竟然知道我们供奉的不是同一位蓝藻大人,难道你是外……”
说到这里,绿人忽然住了口,向几名黑袍人呵斥道:“留下一头哈士奇,快滚!”
那几名黑袍人见绿人忽然放过它们,猜到与唐吉有关,便朝这边拱了拱手,道声好自为之,随即留下一头哈士奇急急逃去。
“我叫贾寐”绿人拱手向唐吉道,“兄台怎么称呼?”
“叫我唐吉就可以了,贾兄。”唐吉还礼。
贾寐围着唐吉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了一遍,疑惑道:“我观你身上的气息,应该是个本地人,怎么会知道蓝藻大人?”
唐吉忙摆手道:“不不不,我来自仙野遗迹,不是本地人。”
“我说的不是这个本地,”贾寐叹了口气,“看来你并不知道,那么,关于蓝藻大人的事,你从哪里知道的,知道多少。”
“以前从一些书上看到过蓝藻的介绍,”唐吉道,“据我了解,已知蓝藻有超过两千种,故此询问你们崇拜的是哪一种蓝藻。”
“那些书你是从哪里找到的?”贾寐问。
“是我的侍从留下的。”唐吉回答道。
“想必你的侍从并非等闲之辈了,那你知道蓝藻与我们的关系么?”贾寐神情严肃地问道。
“苔藓细胞中的叶绿体是蓝藻演化而来的,”唐吉道,“想必你们就像岛国人崇拜‘又鸟’巴一样崇拜叶绿体,岛国人感谢‘又鸟’巴将自己带来人间,你们感谢叶绿体赐予自己源源不绝的养料。”
“荒诞!这怎么可以相提并论!”贾寐冷斥道,“我们供奉的蓝藻大人,不是理想状态的崇拜物,而是真正的神明!”
唐吉不解,这是他的知识盲区,莫蒂留下来的书籍不多。
“你且随我来,”贾寐骑上哈士奇,示意唐吉也骑上来,说道,“我为你扫清迷雾,让你得见真知。”
唐吉便跟了上去。
贾寐驾驭着哈士奇左冲右撞,路线极其诡异,他们并不是目标明确地冲着哪个方向而去,而是仿佛在沿着一条看不见的曲折道路行进,有时刚往前走几步,便又立即绕了个圈走回来,唐吉甚至觉得,他们一直在出发点周围打转。
“很奇怪么?我像是在原地打转,”贾寐笑道,“其实这里有一条通往我族圣地的路,你现在还感知不到,只有将这条路走完才能得以窥见。”
“你的侍从怎么没跟你在一起?”贾寐接着问道。
“他说史上最黑暗的年代即将降临这片天地,于是躲到一棵不死柳木的细胞里避难去了。”
“不死柳木…”
不知过了多久,唐吉的视野内忽然出现一片绿洲,那绿洲似乎还挺大,远而望之都找不到边际,其中郁郁葱葱的绿色山丘甚为醒目。
“那就是你们一族的圣地么?”
“是的。”
在看到绿洲的那一刻,贾寐不再左旋右转,直接驾驭哈士奇往那个方向奔去,他们很快就抵达了绿洲。
唐吉回首望去,果然如贾寐所说看见一条若有若无的路,又环顾四周,发现绿洲里的景色与瀚海外的普通山脉没什么两样,只是寒冷些。
复往下看去,发觉自己踩在一片苔藓上,便指着苔藓向贾寐问道:“这是你的族人么?”
贾寐点了点头。
“我们直接踩上去不会打扰它们睡觉么?”唐吉又问。
“不会的,”贾寐道,“除非它们主动苏醒,或者被大量的水强行唤醒,否则不用担心。”
“这是为什么?”唐吉感到疑惑。
“我们的细胞有独特的脱水机制,”贾寐解释道,“在极寒的环境下可以将细胞内的水分排斥出去,从而避免寒气将细胞内的水分冻住后将我们的细胞膜撕裂。不脱水的话想要抵御寒气就得消耗大量的造化提供热能,而这里又没有足够的造化之气,也没有足够的灵泉灵果,我们亦非职业强盗,不想频繁打劫过路的旅人夺取造化,于是大多数时间会让自己处于脱水睡眠状态。”
唐吉又看到一座祭坛,其上有一人正吟唱些什么,祭坛周围有约莫数十名信徒围观。
“走吧,我带你去那里看看。”贾寐朝着唐吉目光的方向走去,带着他来到祭坛近前。
“生而为人……”,祭坛上的祭司正在吟唱一些晦涩难懂的话。
底下有一人忍不住喊道:“狗攮的!你不要‘无病之呻’或‘无而病呻’了!快快讲完‘人之话’早早结束‘祭之祀’,我要‘睡之觉’了!”
贾寐无奈地笑了笑,向唐吉道:“坛上这蠢东西,明明没什么文化,又偏喜欢讲文化,总在句子中胡乱穿插些‘之乎者也而已及’之类的字眼,显得不伦不类,既不像古人话,又不像今人话,呕哑嘲哳难为听,我还是带你去另一座祭坛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