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心国皇宫,金銮殿。
“啊!陛下!您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您忠心的臣民!”有诗人哀嚎道。
“四海五湖,蝼蚁无数,没有游吟诗人愿意吟唱它们的死生存亡,”
唐吉站在数十个裹成粽子的诗人面前,提着青苔剑,向哀嚎的诗人说道,
“而你们不一样,你们是黑暗森林里的猛虎、幽静海洋深处的潜龙,你们的事迹本身就是一篇璀璨的史诗,生前送终长夜以黎明,死后赐予弱者以勇气,活着,愈发强大,死后,永垂不朽。我这颗软弱的心有了你们才有生气与希望,眼下你们的国王正面临来自灵魂深处之绝望的威胁,他需要你们付出生命才能拯救,如果你们不愿意的话,我这就为你们松绑。”
原本哀嚎的诗人听了这番话,俱感动得热泪盈眶,他们呜咽道:“我愿意,陛下!”
当然,金銮殿里更多的诗人并没有哀嚎,他们是麻木的,早已与现实脱轨,如今正在春暖花开的世界里行乐。
正当唐吉提起剑将要攮向另一名诗人时,金銮殿外却是忽然传来一声爆喝:“唐吉!你在干什么!”
唐吉举目望去,是霸王。
“咦?是你?”唐吉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霸王置若罔闻,只直勾勾看着殿中央地诗人们,摇摇欲坠走到婴尸面前,轻轻抚摸着,忽地堕下泪来,颤声道:“这…这都是些凡人?”
“好眼力,少侠。”唐吉讥讽道。
“你的血真是冷如冬日冰霜!”
霸王对这种人世间罕有的暴行怒不可遏,他骤然冲到唐吉面前,一拳打在其面门上。
“啊!你这疯子!”唐吉来不及反应,吃了霸王一拳,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飞去,而后倒在地上,捂着面门疼痛难忍。
“你全身都散发着孤寂与冷漠,你不配拥有唐吉的名字。”霸王一步步逼近唐吉,声音冷若寒霜。
“逆贼!”唐吉见霸王还要打,心头火起,于是将青苔剑插在地上,从口中掏出一柄唐刀,复以火核桃护体,恶狠狠先发制人向霸王扑去。
锵!
唐吉一刀砍在霸王身上,却是如同砍于金铁之上。
霸王一把擒住唐吉执刀的手,比了个金鸡独立之势,一膝盖撞到唐吉下巴上,将火核桃的护体焰光击得粉碎,唐吉七窍流血,直挺挺扑通一下倒在地上。
霸王一脚踩在唐吉胸膛上,骂道:“狗一样的东西,也敢称王屠民!你不过是一条可怜虫,戴上王冠也掩盖不了你卑贱的灵魂。”
说着,又是一拳往面门上砸去,顿时赤橙黄绿青蓝紫,有如七仙女持彩练于唐吉面上歌舞起来,五颜六色纷呈。
一拳一拳…
复一拳…
金銮殿内打铁声不绝于耳,拳脸相击的轰鸣声将闻者皆震晕了过去,唐吉也早已在击打中昏死,然而霸王还是不住地打,不住地骂。
昏死以后,唐吉在梦境中有了很长的时间思考,在这里,他不再为绝望而彷徨,不再为瘾毒而失去理智。
他自己的愿望的形象从他心中走出,跳起舞来,这闪光的形象飞掠过去,唐吉想把它紧紧捉住,然而它却躲开了,又引导着唐吉继续走下去。
“我为什么而活?如今又得到了什么?”唐吉呢喃着,“我寻求的东西,得到了么?我得到的东西,是我所寻求的么?”
闪光的愿望的形象引导他来到了仙野遗迹,而后化作月支的圆胖形象,轻轻抚摸唐吉的脑袋。
“是了,我曾与你相约,”唐吉抬头望了望月支柔和的脸庞,低吟道,“要做时代的探险者,要与黑暗汪洋里的群魔一齐乱舞。”
“然而我如今在干什么呢?躲在下龙城里,屠戮手无寸铁的平民,攮死毫无修为的凡人,啊…而今,我犯下了弥天大错,结局已近,人生的帷幕就要落下,我虚度了此生,没有走上与你相约的那条路。”
哐…
一盆冷水将唐吉浇醒,霸王的凶恶模样映入眼帘,此时他们还在金銮殿里。
“岂不闻:宁杀十万修士,不害一个凡人,你若想吃人,大可以遵循自然法则规律进餐,但脱离食物链无故屠戮凡人,势必要遭天谴的,”
霸王冷视唐吉道,
“仙野国皇室就是因为肆意屠戮凡人以修炼邪功而被圣人所诛灭的,你准备好遗言吧,圣人已经来到下龙城,预计待秋分以后,就是你的死期。”
“还有什么遗言呢?”唐吉听闻自己秋后将要被斩,已并不害怕,只苦笑连连,“我的罪孽天人共怒,只祈祷来世能投胎作牛马,给那些被我害了的人还债罢了。”
“你…”霸王很意外这个魔头能有悔悟之心。
“多么讽刺啊,引人入瓮,却不知自己也已悄然入瓮,”
唐吉呈“大”字状躺在地上,两眼直勾勾透过金銮殿望向天外,感叹道,
“我引诱下龙城的凡人沉迷于梦幻世界,让他们与现实咫尺天涯,殊不知我自己也陷入了同样的境地——终日在这金灿灿却了无生息的大殿里沉迷于杀戮与权力的世界,直到今天,我才重新与现实连线,有了重新思考的能力,我终于意识到,使我迷醉于权利与杀戮的并不是什么绝望的威胁,而是离去的侍从、充满迷雾的真相、不知所措的未来,一直以来我都将杀戮归咎于自己灵魂深处的绝望,殊不知这只不过是我在宣泄自己的孤独罢了啊”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霸王道,“和我去赎罪吧。”
“马上就是一尊死佛了。”唐吉咧咧嘴。
“圣人斩你需待秋后,”霸王道,“现在离秋分还有两天,你有充足的时间逃跑。”
“不了,”唐吉惨笑道,“我罪该万死,理应被诛。”
“你害过多少凡人的命?”霸王问道。
“最少也有五万了吧…”唐吉堕泪道。
“你一条命就想抵五万条命?哪有这样的好事!”霸王见唐吉感情真挚,有悔改之意,于是劝慰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日行一善比狼狈赴死要更利于洗刷罪恶,不是么?”
“洗刷罪恶么…”唐吉沉吟,“我这一条命,确实难以抵掉五万多条人命。”
“我该怎么做?”唐吉问道。
“去长城以南吧,”霸王回答道,“只有那里能逃过圣人的斩杀,如果你死了,就赎不了罪了。”
“长城是什么?”唐吉不解,他没有听说过这个名词。
“那是一道天堑,用来分隔大陆南北的,”霸王解释道,“我们处于长城以北,这里的事物都由三十三山联合宏观调控,而长城以南,又是另一番景象。”
“长城以南是怎样一个地方?”唐吉问道。
“一块极乐净土,一个伟大而自由的地方,”霸王回答道,“那里的修行者与凡人融洽相处,凡人供奉香火助力修行者修行,修行者运用神通法术为凡人排忧解难。”
“书上是这么说的。”末了霸王还加上一句。
“书上说的?”唐吉问道,“你没去过么?”
“当然没去过,”霸王道,“三十三山弟子不允许越过长城,除非放弃自己的身份。”
“那…谢谢你,”唐吉道踉跄着站起身道,“我们就此别过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霸王问。
“我要去南方赎罪了。”唐吉回答。
“谁说要和你别过?”霸王道。
“你…原来太岁山不属于三十三山么?”唐吉问。
“当然属于三十三山,只不过太岁山很快就不会有我认识的人了,我的身份已经名存实亡。”霸王怅然道。
“你要和我一起去南方么?”
“当然。”
“谢谢你。”
…
月不华打开书信,上面只写有一句话:“我去赎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