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洛方仰头看看王妃，又望望二太子，咬咬牙，点头答道：“不错，先生曾言大漠山北之民乃是一些不通教化，不明礼仪，只会茹毛饮血的野人，其与野兽并无二致。是以孩儿初来此地，确实是瞧他们不起。”
二太子点点头，道：“那你知道咱们灵之国曾经被称为什么吗？”
灵洛方一鄂，吞吞吐吐的答道：“东…东夷。可是咱们灵之国已经…”
二太子抬手打断灵洛方言语，又问道：“那你又知道自己的祖母是谁吗？”
灵洛方顿了一下，有几分不确定的答道：“圣德惠文皇后？”
二太子摇摇手指，道：“不，我是问你的亲亲祖母。”
灵洛方紧咬下唇，双手抓着衣襟下摆，满面通红，答道：“不…不知道。”
二太子瞧了他一眼，语气平静的道：“你的祖母没有任何的封号，甚至于死后也没有任何的谥号，她直到如今都没有配享太庙的荣誉，她，不论生前死后，都不过是一名小小的宫女而已。”
灵洛方抓着下摆的双手抓的更紧了，咬着的下唇也没了半分血色。
他其实知道自己祖母的身份，他也知道自己的祖母是谁。他曾不止一次被其他王子嘲笑自己是女婢的孩子，为此灵洛方的幼小心灵不止一次被沉重打击。
是以灵洛方从来不承认自己的亲亲祖母，他也绝口不提，甚至于强迫自己不许记得自己的那位祖母。
可当今日被自己最为敬畏的父亲亲口说了出来，灵洛方只能垂首承认。
二太子道：“怎么？你是不是很瞧不起你祖母的身份？”
灵洛方小声道：“孩…孩儿不敢。”
二太子冷哼一声道：“你嘴上说不敢，心里却从来都是那样想的。”
灵洛方赶紧顺着沙发滑落跪下，刚要同往常一样认错，就听二太子怒喝道：“给我起来，谁让你跪的？”
灵洛方吓了一个激灵，赶紧又坐了回去。
王妃挪动身子，拍拍二太子手背，劝道：“五哥，不是说好不发脾气的嘛。”
二太子看了王妃一眼，叹了口气，调整一下自己心态，这才重又问道：“那你又知道为何你的皇祖父会如此重用于我吗？明明有那么多出身好的皇子，他却不用，他为何却偏偏重用我呢？”
灵洛方答道：“那必定是因为父亲天资过人，又文武双全，能征惯战。”
二太子自嘲一笑，摇头道：“错了，都不是。如果论到文武全才，你的诸多叔伯中比我好的不知凡几。你皇祖父其实重用我的真正原因就是因为我的出身，就是因为只有我是一位地位最低微的宫女所生的。”
“啊？”灵洛方瞪大眼睛，完全不可置信。
二太子道：“你从束发就学以来，一共有三位老师曾经教授过你，他们分别是山阳许氏的徐伯钧，颍川蓝氏的蓝清华，三江卢氏的卢飞鸿。除去卢飞鸿以外，其他两位所在的家族都是秧地的一等门阀世家，三江卢氏也是二等门阀。他们自小所接受的教育，他们本身所代表的利益，都是他们自己本身的家族，而将这些家族做个统称，那便是世家门阀。”
说着，二太子轻轻握了一下王妃的手。王妃嫣然一笑，道：“五哥自去教导方儿，不用多想。我既然嫁给了你，就是灵之国申王的王妃了，不再是夔州大族的女儿了。”
二太子一笑，道：“有你为妻，我何之幸也。”
说完面孔一板，又对灵洛方道：“你知道万年一系的天中国，究竟是为何而亡的吗？”
灵洛方道：“这个皇祖父说过，是因为天中国皇族兄弟阋墙，手足相残，外加礼崩乐坏，所以才会导致灭亡的。”
二太子却道：“这些其实都是表面现象，真正的实际原因你皇祖父并没有说。其实天中国灭亡的真正原因就是世家大族的太过强大。”
“啊？”灵洛方明显一惊，这与他多年来受到的教育完全不同，他的那些老师们一直都在教他说国家的中流砥柱便是那些世家大族，从来没听说过世家大族会是导致一个宗主上国灭亡的罪魁祸首。
二太子道：“我知道你的那些老师们都教过你什么，我也不奇怪你现在的惊讶和疑惑。你还小，还有很多事情都不明白，记住为父今天的话，很多的事情和人，都不只是表面上让你看到的那么简单。”
灵洛方望着父亲，深深的点了点头。
二太子又道：“就比如我们来举一个证，如果说世家大族真的是一个国家的中流砥柱的话，那么为何天中国灭亡时，却没有一个大族为其殉葬？”
灵洛方一怔，随即思索一下，发现好像还真的是这样，确实是没有一个大家族为天中国尽忠的。
二太子叹道：“万年宗主国，天子之邦，一旦而亡。祖王血脉凋零无几，可它曾经的那些大家族们，却依然活着，而且活的有滋有味。”
说着，话风一变，几分冷峻道：“在天中国末帝时期，秧地带甲之兵将近二百余万，比整个东夷三国兵力的总和还要多，可掌握在皇族手中的兵力却不超过三成。
秧地的耕地，同样有七成控制在世家大族的手中。秧地的人口，有八成归属于各个家族门下。而世家大族的收入更是占到了全国的总收入的九成之多。”
“竟…竟然这么多？”灵洛方已经被震惊的合不拢嘴了。
二太子续道：“末帝其人，其实并非传闻中的那般不堪和残暴。事实上他本应是一位很有作为的英雄之主，可惜他所在的时期，世家大族已经是根深蒂固。他为了国家重新振兴，富强。发起了一系列的针对消弱世家大族的改革，终于引起世家大族的反抗，从而才有了咱们灵之国乘虚而入，入主天中城的结果。”
王妃点头补充道：“你父亲所言确实不错，在你们教育中，末帝已经成为了一位即昏庸，又残暴，还十分好色的无道之君，其实并非如此。他其实是一位即勤奋，又很有志向的一位君主。”
灵洛方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现在已经完全被自己的父亲所讲的话吸引了，至于其他与自己认知不同的东西，他已经不想过多追究，而是想赶紧继续听父亲接下来的讲述。
灵洛方现在有一种被父亲打开了一扇窗子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