虾米明显镇不住场子了。他恨恨扫视着那些起哄喊话的人,冷冷的眼神中蕴藏着无限的杀意,似乎要把这些人音容相貌刻在脑海中,我赶紧缩下了脖子。
“我知道秀秀和香香,静静是谁?”豆包脸好奇的问道。
黄板牙料不到有此一问。
“静静?”他诧异地重复了一句,随即笑成猪叫。
我真替豆包脸的智商着急,知道这个憨厚耿直还虚心好问的‘二货’,早晚会被黄板牙忽悠到他的小饭店去吃那“仔鸡焖豆腐”。
李超英指着‘虾米’对刘二蛋说道,“他还敢拍桌子?现在的骗子都吃了熊心豹子胆!”
说完又蛊惑道,“快去抓住他为民除害,我作为老年人活动中心的负责人,代表国家谢谢你们!”
李超英伸得老长,心想她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老年人活动中心……可以代表国家?”豆包脸迷茫了。
黄板牙止住猪叫,解释道,“老年人活动中心是街道居委会办的,街道居委会是街道办事处甄选出来的民间组织。虽说街道办事处是咱们区政府正儿八经的派出机关,但大量繁琐细碎的基层工作都需要落实到户,所以区政府传达下来的各类文件,街道办事处会把普及宣传预防之类的再下达到街道委员会。而老年人活动中心就是此类文件的主要扩散渠道,所以李超英这老杂鱼得以有机会拿着区里指示‘扯虎皮做大旗’,什么谁家的杂物占楼道了、谁家的充电线老化了、谁家的狗狗随地大小便了,谁家小两口闹吵架离婚了,等等等等就没她不管的闲事。连人家驴肉汤馆杀条驴她也要上门阻止说那‘不符合人道主义精神’,哎也不想想自己驴肉汤一喝就是好几碗……。”
黄板牙巧舌如簧一说就停不住,在真假难辨的胡扯中、越扯越远。
我看刘二蛋很有理智,他心里很清楚即便自己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惹不起眼前这个年轻人。
他踌躇着左右看了看,他的两个朋友都在眼巴巴看着他,颇有以他“马首是瞻”的意味。
眼见势无可退,只好硬起头皮冲‘虾米’道,“你说你是警察,把工作证拿出来看一下吧。”
这已经不是质问而是央求了。
‘虾米’一点面子都不给、根本不接他的话茬。义正言辞道,“你知道你们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了吗?现在赶紧从这里离开,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以免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刘二蛋几人面面相嘘。
“执行公务?”李超英冷笑一声道,“我问你,警察执法的‘三要三不要’是什么?警察执法的基本理念基本路线基本出发点又是什么?”
‘虾米’闻言一脸的蒙圈。
超英婶子见状亢奋的老脸通红,“哈哈露馅了吧!连最基本的‘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都不知道还在这儿装大尾巴狼。我呸,你唬得了别人唬不了我,你以为你家祖奶奶四十年的政工干部是白干的?”
黄板牙道,“啥的政工干部?就是个抓计划生育的。”
围观群众中有老成持重者喊道,“小伙子你把工作证掏出来给大家看看,一看不就明白了吗?”
他的话立刻得到附和,“就是嘛,真金不怕火炼是骡子是马,那个、那个、关键还是要看证。”
‘虾米’不为所动。
有人激将道,“你怕什么?我们保证不抢你的证!”
有人怀疑道,“你到底有证没有?有了就掏出来看看,没有也没关系,我们保证不打你……。”
有人起哄道,“我们知道你有证但你的证被你女朋友没收了……。”
有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小伙子不是我们不信你,这年头骗子太多了。前几天我还接到你们检察院的电话说我涉嫌偷税漏税,当时把我吓的呀心脏病都快犯了,你说我一修鞋的招谁惹谁了……。”
一时之间千夫所指众说纷纭。刘二蛋身旁的‘愣头青’更是嚷嚷道,“你说警察就警察啊?我还说我是美国队长呢!”
我哑然失笑,果然每个男人心中都藏着一个英雄梦。
但见‘虾米’横眉冷对,任凭大家说的越来越难听就是不出示他的工作证。
一个疑问在心中陡然飘起,难道‘虾米’真的是个‘假警察’?
如果他是假的,那么我见到的‘老虎四人组’也是假的了,那么纪师傅和郑局长也是假的了,那么去录口供的铁北所也是假的了,那么今天发生的一切和你们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了,那么我在这里也是假的。
那么,真的‘我’在哪里?
就在我有些难以为继的时候突然之间顿悟了,有了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之前我是见过‘虾米’的,那时候他穿着便衣。
以刑警谨慎缜密的做派,他的工作证肯定随身装在外套中。
而此刻虾米只穿着毛衣,那他的外套肯定是因为医院暖气太足,而脱在关押大脑袋的那间病房里。
此后小林护士这个娇滴滴的机灵鬼兼马屁精去找他求救,嗲声嗲气的撒个娇再卖个萌,然后小手把他的大手一牵,‘虾米’这个年轻小伙子就此沦陷!
瞧他被小林护士牵着手兴冲冲走过来的模样,就知道他当时有多兴奋。
所以虾米之所以不掏他的工作证,非不想实不能也!
这就是冲动的惩罚、牵手的代价,我有些幸灾乐祸的想。
虾米太低估这帮围观群众的警惕性和闹腾劲了,虽说在专业素养上我可能比不上他,但在此类事情的处理经验上,他可就远不如我这个小保安了。
‘虾米’的脸色随着众人的喧嚣越来越冷,越来越冷,突然间大吼一声,“这就是我的工作证!”
胳膊一扬,还没看清楚他手里拿的是什么。马丁香突然从身后一把抱住他,大喊道,“来人呀……,”
‘虾米’背一躬,空着另只手在马丁香的肩膀头上一拽,马丁香带着“我抓住他了”的喊声、仰面朝天花板的飞了出去,砸在一众‘亲友团’的身上,护士站里登时翻倒一片乱成一团。
“过、过、过肩摔!”黄板牙惊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这一招,名目叫做‘霸王卸甲一身轻’。
只是马丁香这个对手太弱,夏志远才能摔的这么清新脱俗。
当然了,没有强悍的腰力和几倍于马丁香体重的臂力也是不行的。
‘虾米’看着飞出去的马丁香高高举起了右手,手里握着一把乌黑锃亮的手枪。
便在这时“呀”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叫突然响起,循声望去只见宋老太婆带着志满意得的笑容在人隙间一闪而没,马丁香的右半张脸一脸的蛋壳蛋液,漓漓拉拉顺着腮帮子向下淌。
缩在柜角的陈家洛听到马丁香的惊叫,又看到‘虾米’高高举起的手枪,误以为他媳妇受到了致命威胁,“哧溜”一下窜到‘虾米’的背后,一只手掌牢牢抓住‘虾米’握枪的手、一只胳臂死死圈住‘虾米’的身子,腰部一挺,‘虾米’整个人被他“圈”离了地面。
“真真真真真真爱呀!”陈家洛如此反应,把巧舌如簧的黄板牙惊成了大结巴。
围观群众屏息凝神都看傻了眼,根本想不到手枪万一走火打到天花板、再弹下来,那也是会出人命的。
‘虾米’双手被束、双脚离地,空有一身武艺却施展不出。
只见他又是扭身子又是反踢腿甚至还用后脑勺去撞陈家洛的鼻子,但无论怎么样挣扎、都挣脱不出一身傻劲的陈家洛的怀抱。
蓦地,‘虾米’双腿一蜷狠狠地蹬在护士站的柜台上。笨重的柜台被蹬的猛地一震,桌面上摆放的杂物稀里哗啦掉了一地,那些抢占了“黄金位置”,倚着柜台看热闹的“幸运儿”立刻变成了“倒霉蛋”,纷纷“哎哎呦呦”叫唤着被“弹”了出去。
附近有些胆小怕事者看见打起来了萌生退意,无奈被堵在里面只好一点点的向外墨迹。
陈家洛“蹬蹬蹬”倒退几步“咚”的一声,后背重重撞在了配药室的门框上。撞击产生的巨大反作用力使陈家洛有点‘晕’,“圈”着虾米身子的胳膊不自觉的松了力道。
‘虾米’双脚一沾地立刻背一躬,还想‘霸王卸甲一身轻’,但在他腰力横生将发未发之际,陈家洛立刻有了感知,全身劲力尽出又把他死死的箍在怀中。
二人憋着气卯着劲一时僵持不下。慢慢地,本来朝着天花板的枪口一点一点的向下移去。
已经使出‘吃奶的劲儿’的陈家洛,力有不逮了。
眼见黑洞洞的枪口慢慢的瞄向了马丁香所在的方位,陈家洛因为用力过巨,牙齿咬得咯咯直响、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双眼凶光毕露、神情可怖面目可憎。
我看到虾米的后脖颈就在陈家洛的脸前,真担心‘兔子急了也咬人’,陈家洛会不会一口把虾米的脖子咬断?
便在这时陈家洛突然一张口,我吓得“啊”了一声,却听“嘿”的一声闷吼,陈家洛单足一撑配药室的房门,洪荒之力尽出,抱着‘虾米’疾冲出去“咣”的一声撞在了柜台上。
笨重的柜台“呲”地一声噪响,猛地向外移了出去。刚刚恢复原位看热闹的一干“幸运儿”又成了“倒霉蛋”又纷纷“哎哎呦呦”叫唤着,再次被“弹”了出去。
‘虾米’趴在柜台上呲牙咧嘴,看来被‘撞的不轻’。陈家洛趴在‘虾米’背上喝哧带喘,看来被‘累得不轻。’
陈家洛虽然外形油腻邋遢,但无可否认他对他媳妇马丁香是满满的真爱,而且他为了救妻不惜豁出老命的行为,也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叫我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男人”。
柜台前方的几个“幸运儿”“嗷”的一声惊叫就向两边躲,原来‘虾米’手握着的手枪枪口正好对准了他们。
他们身后之人一看身前“挡枪子的”躲了,便也大呼小叫着向两边躲,过道内骚乱起来。
更多的人没有感受到枪口的直接威胁眼睛瞪得溜圆,看的是呼吸急促、忘乎所以,眼皮都不带眨一下。
‘虾米’挣扎着想要起身,陈家洛压在他背上牢牢抓住他握枪的右手不松。
随着二人角力加剧,黑洞洞的枪口开始在柜台上摇摆不定。
这一下大家都明白怎么回事了,谁都不想因为看个热闹‘吃粒枪子儿’。
短暂的魂飞魄散之后发现自己完好无损,便齐声“嗷”的一声喊抱头鼠窜,过道内登时秩序大乱。
其中不乏机灵者猫腰避过黑洞洞的枪口,边随着人潮向外走边不死心扭头还想再多看两眼热闹。却不想这一慢,就成了别人逃命路上的“拦路石”。
只听得呼喝叫骂之声接连起伏,人群相互推搡谩骂拥挤着,乱成了一锅粥。
萍萍随着人潮开始向后退,我护着她跟着向后退。
身后的黄板牙伸手抵住我的后背,一边后退一边贫嘴,“神仙打架殃及池鱼呐。瞧这群胆小鬼没出息样儿,我敢打赌,他肯定不敢开枪……。”
我心想被枪口瞄着的又不是你。不防萍萍被别人挤了一下,一脚踩在了我的脚背上。
我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这完全得益于脚上穿的最潮款的制式作战靴,它不仅集皮实耐磨与保暖舒适于一身,还有一个霸气威武的民间称呼叫做“踢死牛”。
萍萍知道踩住我的脚了,没敢发力踩实,“哎”了一声踉跄起来。
心头一暖,暗赞萍萍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孩,赶紧后退一步扶稳了她的身子,心中却暗呼一声“糟糕”。
黄板牙在我耳朵边嘶吼道,“哎呦……你踩死我了!”
我勉力扶稳萍萍的身子不敢擅动,心想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
刚想跟他说声‘对不起’,黄板牙猛地一拨拉我的肩膀吼道,“你还踩上瘾了不是?”
我赶紧把脚后跟从他脚面上挪开。就这么一耽误,便有人接二连三的从我和萍萍之间挤过去。
萍萍随着人流身不由己向外走去,我刚想撵上去,黄板牙一把拉住我的左袖道,“你别走,你把我的脚踩坏了!”
想不到在医院外科病房也能遇到‘碰瓷’的?这是想直接住院疗养的前奏吗?
我气往上撞,但丰富的安保经验告诉我:黄板牙只是因为一时疼痛、气不过才如此说,此刻万万不可意义用事。
“啪”的给他郑重敬了个礼,肃然道,“对不起黄先生,给您添麻烦了!”
黄板牙这市井之徒啥时候享受过如此高规格的礼遇?
他眨巴了几下眼睛松开手,悻悻道,“以后走路带点眼儿,这也就是我宽宏大量,要换个别人试试……等等,老子不姓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