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容师,你不日就要前去西凉,可还有什么事情要对为师说的?”
“净容到了这大浮沱寺,心里从来没有这样平安喜乐过,净容多谢师傅允许净容外出义诊,并没有什么所求。”
听着她们对话,那熟悉的声音一入耳,袁向北方才确定,那跪着的人确是沈云裳无疑。
“你曾说过,你平生有两个愿望?”
“弟子禀告师傅,弟子在剃度之日已经言明,在义诊之时必定谨遵佛法,绝不会越雷池一步。”沈云裳的声音平静笃定。
“净容师,你当初所说,那万丈红尘你只留恋一人,本想嫁那一人为妻,可是未成,这才入了我佛门。你说的那个人若是回来找你,你又如何?”那发问的声音平静无波,可是听到袁向北的耳朵里却是如雷入耳!沈云裳留恋的人,自然是他,他回来找她,他回来是来找她的么?他心里慌乱,却不知她要如何回答。
沈云裳并没有停顿,声音清脆流畅,她说:“净容为作医师方入佛门,可是入了佛门,才知佛法无边,却正是我皈依之所。净容跨出了这一步,心里就再没有了旧日的心愿,从此自然想的都是将来,再没有过去了。”她说的干脆利落,并不勉强。
“净容师,心有恋慕,并不可耻,凡事不必强求,顺其自然,方是正道。”
“师傅说的是,净容记下了。”沈云裳心中微起波澜,声音却格外恭谨。
“今日寺中有消息说,袁将军在漠北之战中表现突出,已被升为上将军,你可知道?”
“净容听说了。”她轻轻回答。
“现下他回来找你了。门外就是。”
沈云裳心中大惊,几乎就要回过头去,可是终究忍住了没有动。
袁向北两个眼睛盯紧了沈云裳,一时盼着她回头,一时又怕她回头。
可是她终于没有回头,停了一会儿她说:“留恋着红尘中某一人的,是昨日的沈云裳,心念着红尘中万千受苦的人的,是今日的净容。师傅,我现在是净容,以后都是净容。”她语调平稳。
袁向北内心涌起一股哀伤,突然想起她拉着他逛庙会的欢乐样子,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
“嗯,那么你去吧!”
沈云裳默默退出来。
迎头就看到厅门外的袁向北。那时天色已晚,他站在距离厅门口几步远的距离,她则站在门旁的阴影里。他看不清她的容貌脸色,她亦不曾抬头看他。然而她却开口对着他说:“恭喜将军打了胜仗。”
袁向北心里着急,脸上却静默着,半晌方说:“妹妹——净容师父,”不过是半句,他却再说不下去。
她却接的很快:“将军不必烦恼,净容早就有此打算,并不与将军相关。”顿一顿,她又说,“净容觉得心满意足,将军请回吧!”说完对着袁向北双手合十,沉默跨出门去,快步离开了。
袁向北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消融在夜色之中,心里不知是痛还是是悔。
后来有三日他都不曾讲话,别人和他说什么他也不搭理。别人还以为他生了什么怪脾气,都不由地远着他,他也浑然不觉,直到师傅为此而责罚了他,他才恍然惊觉,原来他是觉得这样痛苦的。
对于沈云裳的离开,他其实觉得痛苦。
他慢慢明白,一个人那样决绝地喜欢自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他后来知道了,在云县的方言里,哥哥的意思是——情郎。
后来他才知道,她给他抄录的手卷里的药材叫做——百合。
后来他知道,欧阳方涧送的衣裳,云裳其实一套都没有收。
然而如今十年过去了,他自己也还是一样不能送一套衣裳给她,她已在红尘之外,他送出自己的一方私印,她又怎么会收呢?明知道她不会收,可是他也不知道还能再送什么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