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代风俗之美,惟赖礼教以植其基,即夏商远古之世,亦无得而几其盛焉。
如射有射礼,宾有宾礼,聘飨有聘飨①之礼,燕饮②有燕饮之礼,朝会有朝会之礼,养老有养老之礼;推而至于一动一息,一言一行,亦不无有礼,以为之范:“礼仪三百,威仪三千”,非夸论也。
而三代祭祀,亦是以周最为繁杂。祭祀之礼,起源于远古,流传至周,设宗伯之职,掌邦建之“天神”、“地祇”、“人鬼”三祀。自古以来,便有神明之说,神明统领天、地、人三界之外,还掌管万物的兴隆衰败、吉凶祸福,所以世人都要祭祀,向神明许愿,希望在神明是庇佑下,天下太平,全家和睦,净化心灵,达成心愿。
祭祀,根据场所的不同,分为外祭和内祭,正所谓“外祭以刚日,内祭以柔日”便是如此。武靖身中“移魂烟”的房间正是卫伯龄内祭之处,所祭祀之物正是相柳。
击杀留在武府的四具行尸,将他们火化后,武靖领着吕月姬和岐远山来到卫伯龄家中。卫伯龄被霍贞救走,他的三名妻妾也不知所踪,家中一片漆黑。武靖等人直接走进摆放相柳木雕的房间,点起油灯四顾,除了没有缭绕的烟雾之外,房间摆设并没有任何变化。
但武靖总觉得有些地方不一样了,是哪里呢?
灯光昏暗,相柳木雕在摇曳的火光之下显得愈发阴森,每一张面孔都似乎在嘲笑他们的无知。
“这是一个祭坛。”岐远山与吕月姬异口同声地说到。
武靖面带疑色,道:“祭坛?”
岐远山道:“凡诸祭祀,皆以三纲括之:一曰天神,其祭之大者有六,古者礼以祭为重,祭以天为尊,惟君主得祭天;次曰地祇,祭以天为尊,而地次之,惟人主得祭地;三曰人鬼,人鬼之祭,合祖宗及远古帝王功臣之祀而言。”
武靖道:“卫伯龄作为一般庶民,不允许立庙,所以只能在自己的居室中祭祀祖宗及远古帝王功臣。”
吕月姬道:“难道卫伯龄乃相柳后人?”
岐远山道:“相柳自从被西王母击破丹田,无法恢复人身,便无子嗣后代。卫伯龄觉不会是他后代。”
武靖道:“卫伯龄祭祀相柳,应该是对帝王功臣之祀。”
吕月姬道:“此话怎讲?”
武靖道:“‘移魂诀’、‘散瘟鞭’、‘相柳像’,所有线索都与截教息息相关。依我推断,卫伯龄本是截教中人,此次行尸之事亦是截教阴谋。”
岐远山道:“截教自纣王身败后便已销声匿迹,如今卷土重来,更是需要招贤纳士,卫伯龄身为磬州之长,理应是他们招揽对象。”
武靖点点头,说道:“而且欲使截教振兴需要大量财力,所以他们才会制行尸来劫军饷,只是中途被人先下手夺去罢了。”
岐远山看着武靖,说道:“你相信卫伯龄的话?”
武靖点点头,说道:“假若他们已经劫去军饷,便有足够财力进行下一步行动。”
吕月姬心里一阵寒颤,说道:“他们会将磬州变成行尸之城?”
武靖点点头,说道:“此乃其一;其二,若已得军饷,大可不必费如此心思,冒险设局打探‘帝辛宝库’的下落。”
岐远山道:“的确如此,正因失去八十万爰金,所以才急于打探‘帝辛宝库’下落,将功补过。”
武靖道:“正因如此,卫伯龄所言非虚,劫走军饷确是另有其人。”
岐远山脸色一沉,眉头紧缩,不是卫伯龄,不是截教所为,那还会有谁有这番能力?
武靖走到壁画前,举起油灯仔细打量这幅涿鹿之战图。《开世醒语》中描述,黄帝系“济世阐宗”宗主,率领众将幻化熊、罴③、狼、豹、貙④、虎为前驱,雕、鹖⑤、鹰、鸢为旗帜,与九黎战神蚩尤率领的八十一魔神九战九不胜,魔神相柳施以大雾弥漫三天三夜,“开世正宫”的女娲风里希在北斗星座的启示下,与“天工”公输启发明指南车,才得以冲出大雾。
虽说最终轩辕取得了最后胜利,但蚩尤率领的八十一魔神勇猛善战,所向披靡,因而留下“铜头铁额”、“威震天下”的英名。
这幅涿鹿之战图,将每一个人的形象刻画得生动逼真,惟妙惟肖。画中所见双方先由巫师作法,希望借助自然力征服对方,黄帝指使部下幻化成有翼的应龙畜水,以便淹没蚩尤军队,蚩尤也请风伯、雨师相助。魔神相柳……
武靖顿时心中大骇,不由自主往后一退。身旁吕月姬察觉有异,忙扶着武靖问个究竟。
武靖此刻总算明白适才感觉不一样之处是为何了。这番来此,原本壁画上的相柳画像,居然消失无踪,就像是从壁画中活了过来,飘然离去一般,只留下墙上一处空白。
岐远山也察觉武靖神色有异,忙问道:“可是有所发现?”
武靖摇摇头,强行将心地的惊骇压下,原本将这番怪异之事说出。岐远山与吕月姬听罢亦是大惊失色,双双盯着这幅诡异的壁画,凝神聚气,深怕壁画中再有任何神魔复活一般,甚至连屋子里有人走进来,他们都没有发觉。
直到听见了来人的声音。娇美妩媚的声音,带着银铃般的笑。
“你们喜欢这幅画?”来人笑着问。
三人同时一惊,回头一看,就看见一个女人,美丽的女人,美丽却又诡异的女人。从未见过的美丽,也从未见过的诡异。
瓜子般的精致脸庞绝没半分可挑剔的瑕疵,清秀无伦,看年龄年龄绝不会超过十八,乌黑秀发意态慵地散落在裸露的肩膀和玉腿之上。
她并不是完全赤裸着的。
她右边半身霓裳羽衣,左边半身却是赤裸的,粉藕般雪白的手臂更是动人心弦。如果不是她两手各缠绕着两条青蛇的话,相信会让天底下的男人立时生出最原始的反应。
不仅仅是手上,从耳旁的秀发中一红一青两条手指粗细的蛇,也探出脑袋,吞吐红信。
武靖怔住,吕月姬和岐远山也怔住了。
怔了很久,武靖突然再回头去看壁上的壁画,画上的雨师。
这次他看得更仔细。
他终于发现画上的雨师也是这样的形象。《山海云笈》中的片段飞速划过脑海,“……雨师妾在其北,帝之二女居之,是常游于江渊,双手各操一蛇,左耳有青蛇,右耳有赤蛇,出入必以飘风暴雨……”
“雨师妾。”武靖终于明白:“你就是雨师妾。”
雨师妾笑了,笑容温柔如春风,但她的瞳孔深处,却冷如寒冰。
她笑着说道:“我现在只是卫伯龄的妾侍。”
雨师妾一边笑着,一边缓缓走过来,左手挽起乌亮的秀发,说不尽的软柔乏力,顾影自怜。但耳边青蛇吐信,却又说不出的阴森。
武靖等人都全神戒备,呼吸摒止。
武靖心知此役实为平生最为凶险一战,对方乃远古武者,蚩尤座下八十一魔神之一的雨师,生怕吕月姬受到伤害,体内阴阳二气激荡,卷起一股飓风从吕月姬身边掠过,“承影剑”平指雨师妾,登时生起一股气旋,朝着千娇百媚却又为鬼为魅的魔神冲去。
雨师妾随手一挥,霓裳羽衣飘舞,瞬间将周围空气凝聚成雾,并带起了一股强烈的反流气旋,竟像是一下子将武靖的气劲吞噬。
武靖尚是首次遇上如此强劲的对手,尤其是那种令他的气劲无处着力的感觉,使他难过得差点儿鲜血狂吐,顿时锐气全消,骇然之色涌现。
吕月姬为之色变,武靖的修为已达三魂胎光之境,而此刻面对雨师妾,却是被一招击退,“啊”的一声惊呼冲口而出。
雨师妾转过头,目光落在吕月姬脸上,眼睛立时闪过一丝精光。
岐远山心知武靖吃了暗亏,运起凝魂诀,身后幻化出一对火红羽翼,振翅前冲,隔空一掌往雨师妾轰去。一股温润的气旋弥漫,让人如沐春风。雨师妾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放下秀发,双手缠绕的青蛇头颅高高扬起,身边空气像是一下子被抽空了一般,使得武靖等人感觉到她立身处似变成一个无底漩涡,产生一股巨大的吸力,要将武靖等人吞噬殆尽。
如此厉害的修为,怕是足以媲美西岐城中大将杨戬。身在漩涡之中的岐远山只觉击出的劲气有如石沉大海,一去无回,骇然下亦学武靖般退了一步。
雨师妾讶然瞧着岐远山,皱眉道:“没想到你可控鸰?⑥之力,难怪‘移魂诀’对你无效,否则霍贞‘散瘟鞭’气劲,足可让你受到重创。”
武靖深吸一口气,微笑道:“雨师乃远古八十一魔神,修为已入三魂爽灵之境,此刻面对我等三人,是否能有把握全身而退?”雨师妾俏脸露出一丝神伤之色,幽幽叹道:“霍贞所言不虚,你小小年纪便可突破三魂,确是不世之才,假以时日莫说是我,怕是战神蚩尤亦非你敌手。若此刻你归于我教,成我夫婿,攀蟾折桂指日可待,否则我纵有惜材之意,只好狠心取你之命了。”
眼看心爱之人被如此侮辱,吕月姬那还忍耐得住,娇叱道:“无耻!”脚踏八卦方位,身形如风转动,带起漫天掌影,往雨师妾袭去。
武靖与岐远山怕吕月姬有所闪失,同时发动攻击,一时间屋内气劲激荡,全向雨师妾狂攻过去。
注:
①聘飨(xiǎng):意思是用酒食招待客人,泛指请人受用。
②燕饮:指聚会。
③罴(pí):人熊,古称罴。毛棕褐色,能爬树游水。
④貙(chū):貙是古书中对云豹的称呼。
⑤鹖(hé):一种像雉而善斗的鸟,勇于斗一死乃止。
⑥鸰(líng)?(yāo):廆(guī)山有鸟焉,状如山鸡而长尾,赤如丹火而青喙,名曰鸰?,其鸣自呼,服之不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