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玉源指了指隐藏在树叶下的那一块长形木牌,好奇的问。
颜深礼望向他所指,脚下猛地发力,跃然而上抓下了那块木牌。
枫树受到外力一阵晃动,落叶悠然飘落,随着凉风旋转乱舞。树下二人相视而望彼此无言,此情此景,当真美极。
玉源上前一步拿过了颜深礼手中的木牌,上面俨然刻着‘与子偕老’四字,翻至背面却是雕着‘枫,礼’二字,他面无表情的将木牌还给颜深礼,转身绕着这株大红枫走了一圈。
以前为了给他二哥找山鹿灵赶时间而从未认真欣赏过任何风景,永远只朝着目的地走,干完就走,循环往复。现在才发现这株树下竟然藏着那么多木牌,每一块都是富含了无尽相思的长夜孤星,但这些却未必能向远方之人传递绵薄情意。
玉源不懂男女之情,更不能够感同身受。他自出生以来感受到的亲情要更多,远远胜于男女之情。他不懂,为什么眼前的人会有那么浓厚的感情,多年来都不曾泯灭一分。
眼前人那深情款款的样子印在了玉源脑中,她望着自己时眼里总是那么清澈明亮,温柔得如同一波春水,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他开始好奇。
“你在这儿待了多久?为何不见其他人呢?”玉源问。
从他遇到颜深礼以来她一直都是一个人,竹屋仅有的几间空房也从未见过有人住。
“爹娘都在城里经商,很少来这儿。有时姥姥云游回来会过来住几天,所以我才准备了几间空屋子。枫哥哥你问这个干什么?”
“好奇罢了。”
这一趟出行倒让玉源明白了两件事,一是颜深礼对陈长枫用情至深,二就是先前那些黏人的枫叶竟然是拜颜深礼所赐,他发誓以后再也不用御叶术了,喵的太讨厌了,玩不来呀。
就这样折腾到了日暮西山,颜深礼栽完最后一株枫苗才回去。夕阳渐落,晚霞染红了半边天,月芽刚冒出头,羞涩的亲吻这世界。
晚风微凉,簌簌的猎着裙角,颜深礼点亮了灯,用手轻掩着微弱的火苗。
半晌,火光逐渐从她脸上移开,照亮前方一条铺满枫叶的路。玉源主动靠近了些,借着灯光才能看清周围的环境,那是一盏白琉璃做成的灯,以铜为托,琉璃为罩,娇小玲珑,明亮如斯。火光恍惚迷离,琉璃灯罩泛出幽幽白光,映出眼前人儿娇俏的身姿,美如洛神再世。
玉源踏着青泥,悄悄地为她建起了一道防护罩。
远处竹屋灯火闪烁,点点萤火装饰了那一片黑暗。
“枫哥哥,竹屋有人。”
颜深礼背着小竹篓,目光朝竹屋凝聚。
这座山离雲州城不远,却深居山林内处,一般不会有路人经过,深夜竹屋点灯,看来应是近亲之人。
“是伯父伯母,”玉源说,“有两个人。”
“真的吗?那太好了!”
“前几日刚传的消息,今日爹娘竟都来了。枫哥哥,你可知我们有多想你!”
玉源无甚感受,只觉得来不来都一样,他已决定要在此待到功成圆满便不会轻易离开。颜氏夫妇的到来只不过是沧海中的一粟,况且所有的情感都不是给他的,他没有必要因此而或喜或悲。
离近住处,屋内两人便从梯上下了来,风风火火一派喜庆。颜母过来将玉源拉至身旁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遍,颜父有些不可置信的远远看着,忽然间就泪湿眼睫。
颜父刚过不惑之年,身上是中年男人特有的成熟气质。他脸上也添了些许皱纹,细而浓密的胡子显得严肃稳重,好在他的眉毛不算黑,笑起来时应该还算和蔼。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种交情也挺难得。
“枫儿,你怎会到此啊?”颜母亲切的拉着玉源,又一遍遍地审视着,情绪略显激动。她保养得很好,脸上细纹极少,不靠近些根本看不出来,与颜深礼站在一起倒像对姐妹,不过却无颜深礼那种清新脱俗的气质,反倒因为身居市井而沾染了一股市井之气,一言一行皆为客套,极少见其真心。
玉源淡淡的回了一句:“被人追杀至此。”
颜深礼迅速看向他,鼻子微微发酸。自己猜测是一回事,从他口里说出来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颜母也明显震惊了一番,一丝复杂情绪一闪而过,似乎从未在她脸上出现过。
颜父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枫儿便在此住下吧,有什么需要的捎信给我们便是。”
“这怎么……”
颜父紧紧盯着颜母,周身气场骤然降温,意蕴再明显不过。颜母有点下不来台,忙笑着回道:“我是担心枫儿住的太过简陋,我们不能因为人家落魄了就苛待人家啊,不若枫儿随我们下山,将来……”
颜深礼脸色不太好看,颜父脸算是彻底黑了,他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朝着外面二人道:“快进屋吧,外边冷。”
颜母像是恍然大悟,忙尴尬的笑着,“你看我高兴的都忘了,快进屋快进屋。”
玉源随手帮颜深礼把竹篓解下,拉着她进了屋。
屋内放了几杯热茶,似乎刚泡不久。颜父坐在正堂之上,手中茶盖轻轻划过杯口,反复几回,竟然将茶放下了,欲言又止的看着玉源。
颜母倒是很能见人脸色,张口就道:“枫儿,真没想到还能见着你,没事真的太好了!这些年寻你不得,还以为你,唉!”
玉源倒是不知道她这声叹息到底是在叹他好还是不好,但是颜母这副啜泣的样子玉源是半点不信的。
“这些年我也很想伯父伯母,只是碍于一些事情而不得前来,如今竟误打误撞的遇见了你们,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最后一句话玉源说的还算真心,若是没有颜深礼的想救,他也活不到现在。
“伯父,请喝茶。”玉源还是很会察言观色的,这个时候就是需要他的推波助澜。
他表现得很热情,周围气氛因此得到缓解。颜父终于不再唉声叹气,开始同玉源聊起以往的事情。
夜深后颜深礼母女便散了,唯有玉源与颜父二人长留屋内。
“枫儿,别怨你伯母,她说话就是这样。这几年来家中大小事务都由她一人把持,难免有些性情变化,你可莫要放在心上。”
玉源倒是没想到他会这样了解自己的妻子,在他看来人间男子的真情都极廉价,心中不可能专心的爱一个人,这可算是意料之外。
他微笑着说:“无事,能理解,理解……”
一夜灯未熄。
与此同时
距此九千里外的雾北鬼城中,炎凰一身红衣坐在鬼城正殿象征着最高身份的焚骨宝坐上,铺着数米地毯的台阶下跪着一个人,那人身上散发出一股鲜而浓的血腥味,手无力的自然下垂,人却跪得直挺,头也抬得极高,毫不瑟缩的看着坐在那高贵宝座上的王者。
炎凰半倚在焚骨宝座上,手撑着脸,慵懒而极尽奢华,他头上的骨饰泛着点点白光,明明分毫未动金铃却响个不停。
殿下之人是他从殿外的修罗场上带回来的,那个对他来说有极大用处的人——杨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