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祎与月清瑶回到客栈时,贼眼道士引着他们二人直往楼上秦红衣房间去。
秦红衣坐在桌旁,一边还有陆怀远与一个男子,那男子右臂截断,背上还负着一剑,只是房间昏暗,一时瞧不清他的面庞。
“小师弟,八年不见,过得如何?”那个男子轻声道,嗓音有些沧桑。
小师弟,李洛祎愣住了,他想这世上除了玄元山上那些人,谁还会这样叫自己,这声音虽是沧桑变化许多,他还是瞬间认了出来。
李洛祎瞧着那个男子空荡荡的袖子,终于叫道:“林易师兄!”
“林易师兄,你回来了!”
李洛祎冲上去总算看清了那个男子的脸,眉眼老成了许多,但确是林易师兄无疑了。
“洛祎,时间不能耽误,他们应该马上就要回来了,咱们必须把所有事情都布置好!”陆怀远又看着那个贼眼道士,“木盒呢?”
贼眼道士乖巧的上前将怀中的木盒递了上去,“陆大人,贫道办事最是妥帖,这木盒原来是被那杜晦生抢了去,我又在半路上将它拿了回来,放任那个书生往西边走了。”
“到底发生了何事!怀远,为何你会与林易师兄在这里!”李洛祎见到林易心中又惊又喜。。
“方才我们在外面听到,林府当年一案有冤。”月清瑶看见林易站在那里一时没有上前去,但见到李洛祎欣喜神色自己的心口也有松了一口气,“难道白玉杯为虚,实则是为林家平反?”
“月姑娘聪颖。”陆怀远笑道:“你们且坐,听我将事情原委一一说来!大壮小乙去门口盯着,看见他们回来就通知我们!”
“其实林易根本就没有偷入大明宫盗走白玉杯,大明皇宫戒备森严纵然他轻功里了得,也不会如此轻易得手。”
月清瑶道:“什么!白玉螭龙杯分明不见了,又是被何人所盗?”
陆怀远看了看他们,从怀中取出一只玲珑剔透的白玉杯来放在桌上,“这就是白玉螭龙杯,你们所寻之物。
“其实我与林兄弟很早就在京城相遇结识,那时他在京城酒馆饮酒,我曾在见过他的通缉图像。我这个人别的不好唯独记性好,一眼就认了出来。起初畅聊还有些警备,直到我与他谈及李洛祎之事时,林兄才知我他是故人之交,很是开心,并一直告诉我京中遇见他一事不能告诉李洛祎。
起初还有些疑惑就算顶着通缉犯的身份,但也是八年前的旧案,如今朝中很少有人提及,林易虽是通缉在外但各大官府早已没有心思去管他,这时去见李洛祎并有什么要紧的。我问及原因他却是闭口不言,我心里起了怀疑总觉他一趟来京不简单,分开后就暗地里留了一些眼线。
直到几天后他去醉花楼,那一日是京中富豪钱无量生辰酒宴,我忽想起林府卷宗里是钱无量最先告发林逋云私藏罗瞿国重宝白玉杯,猜想他是要寻钱无量报仇,辛亏我及时赶到将他拉住然后一同离开了醉花楼,寻了一处偏僻酒馆坐下饮谈。
林兄弟满心冤屈,喝了很多就,趁着几分醉意就将其中原委告知了我,林家有冤!
林易道:从玄元山逃走之后,就带着大哥的孩子四处逃窜,最终跑到这古漠客栈时才算落了脚。客栈掌柜秦掌柜见我们可怜,就收留了我们。我就在客栈中做了后厨的活计,可是一个断臂人与一个幼子实在引人注意,秦掌柜就建议我将孩子交给客栈外的那个老乞丐抚养,当个小乞丐,不引人注意避开前来巡查官兵。
我们安顿下来,细想林府一案,总觉得有太多蹊跷,我不信大哥会屯兵造反,想要调查却无头绪。
直到一年前,钱无量的商队从西域回来,大概是做了一笔大生意,钱无量很是开心就请手底下的伙计喝酒,那钱无量喝得烂醉,谈起京城中哪一家最是显赫的时候,一时兴起竟是谈起当年林府的案子上去了,底下人也是七八分的醉意,唯独在旁送酒的小二是听得真切。
钱无量说:‘当年那林家在京城也算是显赫大族,可又如何最后还不是满门抄斩。满门忠烈啊,一夜间全都没了。’他似乎有些得意,继续说‘我跟你们讲,扳倒林家这棵大树非有我一把功劳在里面,真是可笑,任他一腔忠心,最后还不是别我们污上了举兵谋反的大不逆之罪,老皇帝果真是老了,昏了头的信了我们的话,竟真是抄了林家。”
“那时我正在附近的彩云镇采买,逗留了几日才回到客栈,红衣告知我时钱无量的商队早已离去,我立即收拾行李也不顾红衣的劝告去了京城,后来在京城中遇见了陆兄弟。”
陆怀归接着道:“林府有冤,我本不愿管闲事,但林兄是洛祎师兄,我就不能袖手旁观,若当中真有冤屈,作奸之人必不能侵轻饶,林家满门忠烈之污名需得平反。我劝林兄暂且不要动钱无量,此中牵涉甚大,恐会打草惊蛇,回去后就暗中派人调查当年一案。
当年林府一案牵涉许多人,此一案子有两条重罪,一是私藏重宝,罗瞿国的白玉螭龙杯,二是府上屯兵。杨穆与陈越等一批官员共同参奏林逋云私藏白玉螭龙杯欲染黄金从而豢养军队意图谋反。
可是当时所报林府上下并无大量甲兵,兵部尚书陈越认为是林逋云发觉事迹败露,早将士兵遣散,所以才寻而无果。
当年旨意是林家造反,若负隅顽抗,就地诛杀,而我搜来情报却是当年杨穆宣读圣旨乃是林家造反,杀无赦。两道旨意差距甚大,显然有人故意要置林家与死地。
后来陈越贪污被斩,其子陈隐泉流配戍边,杨穆致仕,我便从钱无量处下手去,一查才知这钱无量当年私下与陈越等人果真有勾结。”
“这是何从说起?”李洛祎问。
陆怀远续道:“林家这俩父子素来耿直忠烈,在朝堂上却是一点也不懂的官场迂回逢源之道,故而得罪许多人,杨穆陈越便在其中。
当年北秦犯我边境,林家父子领兵抵抗秦军,北境寒凉,终年风雪,军队物资采买由当时陈越负责,为谋暴利他通过钱无量获得渠道采买劣质木棉以次充好,如此却是冻死我军将士千余人,事迹败露林正大怒,陈越为托罪责买通杨穆随意找了下属顶罪。
林逋云为将士不服屡参陈越杨穆二人,但是先帝之意却是压下此事不再追究,我想还是朝中势力盘根错节,若真要动起来后患无穷。
当年林逋云在罗瞿国获得白衣螭龙杯后,京中便流传出黄金宝藏的传闻,起初先帝并不以为意,只觉荒诞不经,后来杨穆陈越钱无量等人记恨林家又贪求白玉螭龙杯背后的黄金,便联合钱无量将林家购瓷器时混入官瓷然后告发,一罪至而数罪起,最后冠上了屯兵谋反的大罪。
诬陷林家谋反之罪的人中有京中商人钱无量,刑部侍郎杨穆,兵部尚书陈越及其当晚参与诛杀行动的陈隐泉。
我坚信天下竖之以法,皆是法制,诛林家的是法,替林家平反也得靠法,若依借私杀,终究无法正名,只会污上抹黑,故此才设这下一局。”
布局在前,我也不能泄露半分,毕竟事关林府冤案,干系甚大,且你与林易交情匪浅,我怕你会感情用事误了全局,这一点我也是与林兄商量好的,切莫怪责我了。
既然起因是白玉螭龙杯而起,引人入套的自然也是依靠于此,那夜林兄只在大明宫外圈绕了一圈引人注目,青明殿的白玉螭龙杯却是我私下藏了去,演了一场大盗窃取大明宫白玉杯的假象。我将白玉杯图上印画拓了下来分作三封信发了出去,而御台上的消息也是故意留与官家。
林家一案中除了陈越被斩,出了钱无量还在京中,陈隐泉发配戍边,杨穆致仕还乡,三人散于南北,恰好就让一封信中的事关罗瞿国黄金宝藏的白玉杯线索将他们引来。陈隐泉负罪之身能从军中脱身出来是我此先与军营疏通好了关系,钱无量和杨穆,两个逐利小人怎会挡得住黄金诱惑,他们不会不来!”
月清瑶道:“难道那后来客栈中杜晦生与金月儿勾结欲要谋财害命,徐春娘色诱钱无量意图木盒财宝都在你的谋划之中?”
“陆公子神机妙算,便连妾身也是折服。”秦红衣笑道:“钱无量赶往西境沙漠时,陆公子早已调查清楚钱无量平日的生意来往和他身边的杜晦生与金月儿的奸情,特意在青州时让商号找上在客栈歇脚的钱无量结账,到了客栈便让贼道士从旁挑拨杜晦生,只是当时偏偏招来了张孝己一伙人却是意外之笔!不过陆公子趁此下套,反倒是落了个双保险!遂才有后面的事情!”
“双保险?这话如何说起?”李洛祎问道。
“这个案子人证尚在,便是他们三人,最重要的还是物证。”陆怀归道:“当年诬陷林逋云谋逆之罪,钱无量从中很是关键,陈越与杨穆是官,钱无量却是商,虽也是为了报复林逋云彻查棉衣一案令他损失惨重,但到底还是不会那么爽快答应陈杨二人,我料想此中必有信约允诺,那定约之信便是物证!”
月清瑶道:“可是此信干系甚大,纵然当年计划进行的天衣无缝,单着封信却是最大的破绽,那是能置他于死地的东西,待约已达,或许早已烧了!
且就算有!又在何人之手?”
“破绽?他们只要有一人活着便无一日不是其他人的破绽!”林易冷笑。
“陈越贪污受贿被捕入狱,实则是杨穆那只老狐狸杀人灭口,然则迟迟不敢动钱无量,定是有所忌讳!”李洛祎忽然道:“所以你才算定那把柄之物定是在钱无量手中。”
“正是!”陆怀远道:“杨穆乃是刑部侍郎,林家一案后擢升刑部尚书,与兵部尚书陈越同阶。二人位高,事成之后最危险恰恰就是瓷商钱无量了,商人逐利更要保身,狡兔尚有三窟,那封信就是他确保不被灭口的保命牌。”
“他又是个谨慎之人,生性狐疑,如此出门在来至沙漠,必定将信物随身带着。途中青州收账,也料到到了古漠客栈就会遇见陈隐泉与杨穆二人,如此放在客栈之中又是不妥,金银木盒在侧且身无下人相护,亦是隐患。我猜他到客栈之前定会寻个无人之时将金银连同信物藏在一处。”
“所以你引诱张孝己与杜晦生帮你寻那木盒所在?不对,若要那信物只要直接抓了钱无量将刀架在脖子上就能问来,何故如此大费周章。”
李洛祎猛然醒悟,“你是故意引他们今夜出门,杨穆钱无量陈隐泉三人撞在一起必然会起争执,钱无量要杀杨穆,杨穆要杀钱无量,如此杀人灭口和私吞黄金宝藏可谓是一箭双雕!偏偏中间却来了一伙山匪,这伙人经不起折腾,为了活命就将当年林家一案与白玉杯之事说了出来。
我与阿瑶夜出去寻钱无量定也是你的安排,如此阿瑶甚至徐春娘等一众山匪都成了日后官府断案的人证!且阿瑶又是京兆尹巡捕。陆公子,好算计!就连我也着了你的套了!”
陆怀远拱手轻笑:“李公子谬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