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是早春,但往西的路上不时还会遇到积雪的路面,所以1300多公里的路程,铭鈺还是用了五天时间才进入了汉中境内。
按照来前石父交待的地址,日落后铭鈺才来到汉江西岸河畔的一片花园别墅区。几座半新的洋楼别墅坐落其中,奇怪的是整个小区不见一个人影,也不见一点光亮,整个小区死气沉沉,只听见冷冽的西风吹拂树木的枯枝发出沙沙的声音。紧靠江边有一座没有围栏的三层小楼,小楼不是按常理坐北朝南,而是背朝东北、门朝西南。
走到小楼门前,听到小楼内有人在弹奏琵琶,那音调美妙中饱含幽怨。
待那曲声停了,铭鈺上前敲门,开门的是一位中等身材的中年女人。这个女人身穿一身合体但与时代不符的中山装,头发灰白而稀疏,面容惨白憔悴,戴一副深度眼镜,镜片后面的目光透着怜爱和久积的哀伤。
“阿姨,您姓姜吧?”铭鈺问道。
“我是姜鹤,你是?”姜妈上下审视门外的铭鈺。
“我是从山东泰安来的,我叫肖铭鈺,石父让我来找您的,”铭鈺介绍自己。
“你是说石夯吗?”姜鹤瞪大了镜片后的双眼。
铭鈺点了点头,姜妈将铭鈺让进屋里坐下。
偌大的客厅里只有一张圆桌和几个木凳,墙上挂着一把琵琶,除此没有其它陈设,更奇怪的是没有灯,只有窗户透进来些许落日的余光。小楼里弥漫着无可名状的阴森之气。
“你跑这么远的路,一定饿了,我先去弄饭。”姜妈说完去到厨房。
脑海里肖鈺问:“这小区和这座楼里咋没有灯亮啊?”
“可能是没通电。可能这个小区建成后除了姜妈外一直没人来住,肯定是出过什么事,吓得人们都不敢来了。”肖铭的推理似乎很合理。
半小时后,姜妈端上来一大碗羊肉泡馍,羊肉的香气马上充满了整个房间,腹中饥饿的铭鈺大口吃了起来。
此时天色全黑,屋内只有窗户上投进的微弱夜光。肖铭看到,姜妈在黑暗中的活动如同在光下一样,毫无摸黑迹象,看来她习惯了没有光亮的生活,亦或能和自己一样有夜视能力。
饭后,姜妈收拾完坐了下来,铭鈺轻声问:“姜妈,就您一个人生活吗?”
“看来石夯还是那样,一句话都不会多说,看来你来前他什么也没有告诉你。”姜妈的话显示她对石父很了解。
铭鈺点点头:“石父只让我来找您。”
姜妈问铭鈺:“石夯是你什么人?他现在怎样了?”
铭鈺讲述了自己到石父家来的经历和石父的近况。
姜妈听完道:“石夯独自与碑为伴苦等三十年,现在有你们陪伴他,他心里或许会好受些!”
“苦等?姜妈,您是说石父一直在等一个人?能对我说说吗?”铭鈺非常想知道。
“孩子,石夯不想对人说的事别人也不该说,”姜妈面色冷峻的摇摇头。
“姜妈,我知道了,”铭鈺不再追问。
姜妈将铭鈺安排在三楼的一间卧室里休息。
躺在床上,在脑海里,肖鈺问:“姜妈跟石父是啥关系呢?石父在等什么人呢?”
“以后会知道的,石父让我们先来这里,绝不会是仅仅看望姜妈,一定有什么事需要办!”肖铭道。
“对啊,又会是什么事呢?”肖鈺又问。
“从姜妈的琴声曲调里听出,她内心有需要释怀的情感,再加上她现在一个人生活,可能跟她的亲人有关,”肖铭在推测。
“你说的有道理!”肖鈺表示赞同。
午夜时分,肖铭敏锐的嗅到了鬼气,接着听到楼下隐约传来姜妈说话的声音,于是他遁出体外潜入姜妈的房间。
震惊!
白沙窗帘后若隐若现一个惨绿色鬼影。
而在室内,惨白的月光透过窗户映在一张双人床上,姜妈的头和一个骷髅头骨同枕在长枕头上!中间放着一只小小的婴儿鞋。姜妈的身子和尸身骨架共盖着一床绿缎棉被!
“弦和,刚才说的你听到了吗?”姜妈在和白骨对话!
“如果我们的儿子还活着,现在就二十岁了。”
“当年你要是能等石夯来了再到这里讨账,也就不会被人家扔进这汉江淹死了!当时我要是把儿子放的离岸边远点再下水救你,儿子也就不会掉进江里被水冲走了!”
“尽管石夯来了为你和儿子报了仇,可我们的儿子况况现在在哪啊……”
“我也知道,况况不到一岁被水冲走,十有八九……,但――,但我就是觉得他还活着!”
“弦和啊,这么多年,我在阳世找不到他,你在阴间找过他吗?他过的好不好?他知道我们才是他的亲生父母吗?如果你在阴间找到了他,你可要托梦给我啊!”
“这些年,我一回来就让你陪着我,没有让你入土为安,别怪我!”
“弦和,我的爱人!石夯让一个叫铭鈺的孩子来了,我看这孩子很有灵性,一定是石夯有意让他来帮我们的,如果他能帮我们找到儿子,你就可以入土为安了!你可以放心的走了,你可以再投胎了!上辈子你命短,下辈子你要投个好人家,好好的活着!如果来世我还能遇到你,我还要嫁给你!你还会娶我吗?”
听姜妈说到这里,窗帘后的鬼魂似乎发现了肖铭的魂,他冲肖铭招了招手然后转身飘到楼外,肖铭随即跟了过去。
那鬼魂飘到了小楼外的汉江水面之上,悬空停住了,虽然头顶月光,却没有在水面投下一丝倒影。
“你是铭鈺的一个魂吧?”这鬼魂先发话并一语道破肖铭的背景。
“我是铭鈺中的肖铭,您怎么知道我的?”肖铭很迷惑!
“我就是姜鹤死去的爱人周弦和。年前叶游魂打此路过,我告诉了他我的苦衷,他说泰山石夯膝下有一位奇异少年阴阳两跨,就叫铭鈺。说你能帮我阴阳传话!你又恰巧是在石夯的膝下”周弦和解释道。
这时肖铭明白了石父为何让自己来这里,只是不明白叶游魂跟石父有什么关系,再说石父毕竟是阳间凡人,而叶游魂是鬼魂,两界如何关联呢?又想起在泰山洞中教自己的老鬼闵先生,他似乎也能与石父关联,这更说明石父非比寻常!可自己跟石父生活这么久,却仍对石父知之甚少,不免几分感慨!
“我能为您做什么呢?”肖铭问。
“我死后这么多年,我爱人姜鹤让我的尸体陪伴他到现在,令我无法入土为安,她又一直认为儿子没死,一直艰辛寻找,令我实在是不忍心撇下她离去。”周弦和简单的讲述,却呈现出一篇真实而又凄美的爱情故事。
“您儿子他……?”肖铭又问。
“我儿子况况当年落水后就已经被淹死了,他的尸体也被冲走了。由于他死时还不到一周岁,他的鬼魂很快便重新转世投胎了!”
如此凄惨的往事周弦和却讲的很平淡!
“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呢?”肖铭问。
“告诉我爱人姜鹤,儿子早已重生了,她不必再找了,告诉她这些年我一直在陪伴她,告诉她……”此时周弦和的语调里透着激动和渴望。
肖铭回到三楼卧室自身体内,向肖鈺讲了刚才的所见所闻,肖鈺沉默半晌道:“爱真的可以跨越生死呀!”
铭鈺扣开姜妈卧室的屋门,站在门外,含泪看着姜妈。
“我儿子真的死了是吗?”姜妈似乎预感到了铭鈺要说的,所以问的很直接!
“他重生了,”铭鈺小声道。
“弦和在等我?”姜妈的声音有些急促!
铭鈺低下了头。
清早,铭鈺推开姜妈的屋门,看到床上姜妈紧紧的抱着周弦和的尸骨,已无血色的脸上竟带有甜甜的笑意!而她的一只手里还攥着那只童鞋!
铭鈺呆呆的凝视,一个能与丈夫尸骨陪伴二十年至死的女人,她的意志力有多么的坚韧!她的爱又有多么的深厚!
三天后,汉江边上的柏杨树下,新立了一座坟头,坟前立了一方由铭鈺镌刻的石碑,碑上正中刻着:“周弦和姜鹤挚爱千古!”
傍晚汉江起晚风,晚风中似有爱曲悠扬,令汉江水泪光粼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