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胡杨树家住了一晚,清早吃过早饭后,胡杨树问:“我们今天去哪?”
铭鈺打开遇难者名册,查看居此最近的住址,想规划一下顺序线路。
收拾完碗筷的孟醒道:“弟弟,这么多遇难者,你一个人啥时候能跑完啊?”
“嫂子,每个遇难者家庭都很惨,我必须尽快把钱送给他们,或许能减轻他们的家庭痛苦!”铭鈺说出了心里话。
“你这弟弟,在哪上的学啊?这么善良懂道理!”孟醒也是真心的赞叹。
“嫂子,我读过点书,但不是在学校!”铭鈺解释道。
胡大哥把话兜了回来:“要不这样吧,我送陕西境内的,弟弟可以节省些时间去其它地方,这样也能让遇难者家庭早点得到钱。”
“是啊!”孟醒很赞同。
铭鈺看看孟醒,又看看胡杨树:“那就麻烦胡大哥了!”
四川大巴山区雨后的空气好清新,绿水青山间白雾缭绕、燕雀争鸣。在山根下的一条小河边,一座石头搭的小院,三间屋顶长满薅草的土坯房,就是遇难者赵勇君的家!
临近中午,铭鈺找到了这里,把摩托车停在院外,走进了敞开的院门。
院里一只白花柴狗看到铭鈺后边往后退便朝屋里叫,屋里走出来一位身形矮小的六十多岁的婆婆。
“婆婆,这是赵勇君家吧?”铭鈺上前问。
“勇君?有他消息了?”婆婆听到这个名字,马上瞪大眼睛紧盯铭鈺。
“婆婆,赵勇君是您的?”铭鈺需要确认。
“他是我儿子啊!快告诉我,我儿子在哪?”婆婆急切的拉住了铭鈺的手。
看着婆婆布满皱褶的小圆脸,看着婆婆那对小眼睛中发出的一对深切期盼的目光,铭鈺内咬双唇不知怎么开口。
“婆婆,就您自己在家吗?”铭鈺只好先发问。
“快说我儿子他怎样了?”婆婆已迫不及待了!
“婆婆,我们能坐下说吗?”铭鈺在想怎么说。
“瞧我,快进屋坐!”婆婆赶紧把铭鈺拉进屋。
铭鈺此时意识到,面对这样一位母亲,他不能直接如实相告,否则会摧毁她的精神支柱!
“婆婆,我爸爸也在山西挖过煤……”铭鈺想兜个圈子!
“快说我儿子的消息!”婆婆打断铭鈺的话。
无奈之下,铭鈺只好红着脸第一次对善良的人撒谎:“我是听说你儿子也在山西挖过煤,所以顺道来跟您说说话,我没有你儿子的消息。”
婆婆失望的松开了铭鈺的手,然后用暖壶倒了碗水递过来:“孩子,听你口音不是四川人,大老远来了先喝碗水吧。”
“婆婆,家里就您自己吗?”
“是啊,还有我的小花!”婆婆拍拍蹲在腿旁花狗的头。
“那……”铭鈺本来想接着问。
婆婆打断铭鈺:“你说你爸爸也在山西挖过煤,现在怎样了?”
“我爸爸和一些矿工后来都走了!”铭鈺只好这么说。
“走了?去哪了?”婆婆追问。
“现在回家了,”铭鈺指的是爸爸的尸骨。
“那他和你妈妈团圆了?”婆婆以为铭鈺说的爸爸还活着。
“嗯,他们现在在一起!”铭鈺指的是父母已膑骨。
“阖家团圆才幸福啊!”婆婆用手背抹了抹眼角。
“婆婆……”铭鈺想安慰婆婆却又不知该说什么,竟一时语塞。
“孩子,我西屋蒸着的米饭快熟了,我再炒几根辣椒,你就先陪婆婆吃饭!”婆婆说完站起来进了西屋。
四川的辣椒好辣,把铭鈺的眼泪都呛了出来,辣的他脸蛋通红。
饭后婆婆开始慢慢的絮叨……
铭鈺促膝听完婆婆的絮叨已到了傍晚,他把双手放在婆婆的手背上:“婆婆,我想翻盖你这处房子,再给您建个大点的院子,您可以在院里养些鸡鸭,过的舒服一些!”
婆婆先是吃惊后又拒绝:“那可不行哈,我们非亲非故,凭啥让你花钱。”
“婆婆,建座新房,您可以在这安心等你儿子回来,如果他回来了也好有个舒适的家。钱没关系,以后你儿子回来有钱了再还我,就当先借我的!”铭鈺争取能让婆婆接受。
此时婆婆的脸瞬间阴了下来:“孩子,你的好意我心里明白,但你盖再好的房子也不如我的老房!别再劝婆婆,你赶紧走吧!”
婆婆不但不接受反而突然翻脸,这令铭鈺有些始料未及,但他马上明白了:万万不要戳破婆婆原来的思绪和场景!
铭鈺只好告辞。
从远处望去,那残阳血光,染红了半坡山峦,染红了半条小河,染红了半坡婆婆的屋脊!
不一刻,那老屋的烟囱里又有炊烟袅袅升起。
四十年前,老屋还是新房,新房就象小河边花丛里的蜜巢,洋溢着无尽浪漫与甜美!
本分内向的赵臣,虽少言寡语,但内在的热忱却总能漾起满屋的暖意!娇小玲珑的莹莹总能用轿嗔在暖意中点缀一朵小花!
来年春早,赵臣笨掘的抱着新生的儿子,乐的合不拢嘴。襁褓里的儿子小圆脸蛋红红的,长的真象他妈妈!
“臣,快给儿子起个名儿吧!”莹莹催促。
“叫啥呢?叫……”赵臣先是吭哧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一个名字:“你总说我太老实,太怕事,那我希望我们的儿子比我强,儿子叫勇君怎么样?”
“赵勇君?”莹莹先是叫了一声,然后拍手叫好:“好啊、好啊,我的傻老公还能起出个好名字!呵呵……”
小屋的笑声止于勇君20岁以后!那年爸爸时常腿疼,走路一瘸一拐,经查得知:左腿患了“股骨头坏死”症!如想治愈,需要到大医院做手术,换人工制作的股骨头,费用在十万元以上!
赵臣时常的忍痛咬牙,令妻子莹莹时常转身抹泪,而已经长大的儿子勇君怎忍心看着爸爸忍痛生活?
于是――!赵勇君去了山西的私采煤矿,这一去再无消息!
儿子去山西三年后,赵臣扔掉中药罐子,痴痴的看着莹莹:“我要去把儿子找回来,你在家里等,好好活着,等儿子回来,等我回来!我们都不在的话,儿子回来了会找不到我们了”
“好!我等,等你和儿子都能平安回来!”莹莹流泪咬牙点头!
在等待中,岁月带走了她脸上的红云,却没能带走她内心的眷恋,在这绿色的山水之中,没有什么比这种纯执更为可贵!
肖鈺:“婆婆心里明白,等不回来!”
肖铭:“或许早就回来了!”
肖鈺:“有些盖子不能揭开!”
肖铭:“不揭开有两种可能,揭开了就只有一个现实!”
肖鈺:“问询炊烟何所踪!”
肖铭:“青山白云飘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