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溪点了点头，“你心里有数就好，今日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顺便帮我把阿若叫过来。”
小桃如释重负，“奴婢即刻就去。”
没过多久，林阿若便赶了过来。
沈云溪眉眼一弯，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祖母很喜欢你雕刻的那尊观音，阿若，你很厉害。”
她买下林阿若的那天，顺带问了句林阿若有没有什么比较突出的本领，例如什么刺绣之类的。
林阿若沉默了半晌后告诉她，会雕刻物件，并把之前闲着没事时所刻的东西给她过目。
沈云溪便绘了图，托她帮忙刻一尊观音。
之后便是嘱咐林阿若在今日找准时机，等到所有宾客都入了场以后找准机会在赵管家面前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扬言不见到她便不罢休，让赵管家误以为林阿若是来找麻烦的。
林阿若笑了笑，“奴婢一开始并不明白，一个沈家嫡长女，祖母过寿送什么不好，偏偏要这般另辟蹊径，如今却是明白了，这名门望族里的水啊，深着呢。”
沈云溪倒是面色如常，眉目温和：“你若是害怕，不敢在我身边伺候，那还来得及。你已经帮了我的忙，我们之间算是两不相欠了，只要你愿意，我回头便跟祖母打个招呼，放你自由。”
林阿若挑眉，朝沈云溪露出了无辜的神情，“奴婢有说过要走吗？更何况，从小姐买下奴婢的那一天起，奴婢就已经是小姐的人了。”
“小姐让奴婢做的那些事，并不算奴婢帮忙，而是算奴婢在尽份内之事。”
如今这个世道，她们这些做贱民的，能活下来就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难道只有名门望族需要耍心机玩手段吗？
并不是这样的。
在市井中生存的人，若是家里能吃的饱饭还好，若是吃不饱饭，那打小就要学聪明。
能否拥有强大的生存能力，才能决定自己是否能够安稳的活下去。
林阿若从前也不是一个聪明的人，可是自打她母亲去世父亲重病之后，她便也学聪明了。
然而容貌上的缺陷使得她的聪明根本无用武之地，加上她又是女儿身，最终也没办法救下年迈的父亲，只得走上卖身葬父这条路。
可是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要一个只会干活的苦力。
林阿若心里清楚的很，当日那些围观看她笑话的人，并非是诚心想买一个丫鬟的。
不然，只需要能吃苦耐劳就好，何必要求要长得漂亮？
他们不过是想要一个可以供其玩乐的玩物。
那日能遇上沈云溪，真的是她运气好。
能进入沈家，在沈云溪身旁伺候，这是她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害怕？
可笑，从前再怎么黑暗的事林阿若都见过了，她也不是不知道人心险恶，不过是内宅争斗，又有什么好怯懦的。
在沈家当差，林阿若可以吃的饱穿得暖，又有什么不好的呢？这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
沈云溪的眸光有些复杂，“你确定要留在我身边？我在沈家的处境，你也看到了，做我的丫鬟，不能有二心，自然也会很辛苦，你当真不再考虑一下？”
林阿若脸上闪着从未走过的坚毅，她看着沈云溪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不必再考虑了，奴婢既已成为您的丫鬟，自当忠贞不二，并不会做出背叛主子的事。”
至于辛苦，还有什么能比她从前更辛苦吗？
只怕再也不会有了。
沈云溪看着她，沉默了半晌后，还是点了点头，“好，既然你不后悔，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
她忽然话锋一转，问了一句，“你真的很喜欢雕刻东西吗？”
林阿若不懂她为何会突然这么问，但还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是，很喜欢。”
沈云溪想到那些雕工精细的物件，不由得有些唏嘘，“你的手艺，不应该就这样浪费，也不应该只存在于被我用来讨祖母欢心。”
林阿若心底一沉，以为她是怕耽误了自己，所以不愿将自己留在身边，连忙反驳道，“不是这样的，小姐误会了，这只是我闲来无事时才会弄着玩的，能入得了老夫人的眼，已经是我的福气了。”
好不容易天赐良机，让她有了可以吃饱穿暖的机会，她并不愿意因为自己所爱的东西就放弃了。
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她再也不想过以前那种风餐露宿，一顿掰成三顿吃的生活。
沈云溪失笑，自顾自地摇了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晦暗的眸子，才恢复清明，“从明日起，我教你读书写字作画。”
仔细想了想，阿若这身本事，她如果真的放人自由，只怕这才华就要埋没，那未免也太过可惜。
林阿若愣住，怔怔地看着沈云溪，“小姐为何突然要教我这些？”
她自然是不认识多少个字的，不然，手抄的经书也不会一眼看过去被人指责潦草不认真。
家里出事之前，她只能吃得饱穿得暖，并不敢奢望读书，出事后更是连想都不敢想。
如今日子突然可以变得安稳，她从前不敢奢望的东西，也有人亲自来教，林阿若只觉得，这一切来得太快。
快到让她觉得一点都不真实，她甚至害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醒来后其实什么都没有。
沈云溪将她的手握住，莞尔一笑，“你有一门好手艺，更应该多读点书，眼界宽了，脑子里的东西多了，做起你喜欢的事，才能更加得心应手。”
读书写字只是第一步而后，后面林阿若还要翻阅古书，将古往今来，所有书上记载的有关于雕刻一类的东西全都记在脑子里。
林阿若的前途，不止于做一个普通的丫鬟，她不应该被埋没于市井，也不该埋没于沈家内宅。
沈云溪能看出，林阿若性子不坏，目前不会像吟霜和白薇那般吃里扒外，既是如此，她自然是要好好培养的。
林阿若眼眶泛红，忽然朝着沈云溪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小姐大恩，阿若谨记于心。”
如果说之前，她选择留在沈云溪身边，对其忠贞不二，是为了能吃饱穿暖。
那么现在，她就完完全全是因为沈云溪这个人。
都说大恩不言谢，到了关键时刻，林阿若反而不会说什么漂亮话，但是来日方长，她会用时间来证明自己的这份心，也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报答。
沈云溪并不知道短短一瞬间，她在林阿若心中的位置有了如此翻天覆地的转变，只是淡淡一笑，“快起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