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伢,把外婆叫做家家。(如果我不是一个假武汉人应该是这样的)
家家都已经80多岁了,腿脚有些不便,下个楼梯都要扶着把手,每次都要小心翼翼地踩在台阶上,生怕摔倒了会拖累她的子女。
她曾经不止一次地偷偷的告诉我,某天夜晚她上厕所的时候,摔倒了,自己偷偷地颠回床上,不敢告诉我的大舅白,生怕他抱怨。
人老了,脑子也不好使了,自从我的外公去世后,家家越发有些不明事理了,尤其是新年之时。
外公还没去世之前,子女五个还是和和气气的,外公的第一个头七,也就是他去世后的第一个新年夜,他们再也没有刻意的伪装。他们因为外公留下来房子吵得不可开交,最后断绝了来往,这是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没有年味的年夜饭。
后来的年夜饭,其他人都没有来,好像是那时候开始,家家开始会恐惧鞭炮,恐惧烟花。砰的一声爆炸,家家总会用她干枯的声音告诉我们:“快跑,快跑,鬼子的炸弹来了,都躲到床下面去。”
家家叫我们快点走,自己却坐在沙发上不动,双手总是会扣在一起,仿佛是在祷告。
起初我以为她可能是犯了老年痴呆症,可是家家平常都不疯癫,总是在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后来我咨询过心理医生,医生告诉我,家家可能由于某件事受过心里创伤,所以烟花爆炸的声音会勾起老人家不好的回忆。
我想也是,家家特别喜欢看电视上的抗日神剧,而且笑的特别开心,也许就是那段时期,给她带来了什么灾难。
为了配合家家,我也就假装跑到了卧室里,等到大家把放鞭炮的瘾过足了,我就在出来配她一起看春晚。有时候家家先睡着了,那也就没什么大事情,老人嘛,睡眠状态还是挺好的,而且总是瞌睡。
大年初一,大家都忙着串门,我却从来没见过家家那边有什么亲戚来看望过她,充其量也就只有她的几个老朋友偶尔来做客,陪她聊天。而现在,随着原来住所拆的拆,炸的炸,我认识的那几个奶奶,没有一个人选择留下。
家家一个人执拗的选择搬到旁边的小区里,可能是这样能离原来的家更近一点。可谁又能想到,原来的家早就已经被挖的面目全非,只剩下巨大的地基和高高矗立着的吊塔,也许她就是图个心里安慰吧。
每次烧纸钱,家家总会在叫我在放纸钱的箱子上写下一堆名字,家家不怎么识字,但是她却记得这几个名字该怎么写。我没有特别在意这些名字,但是我知道,在家家的心里,这些人从未离去。
鬼子炸弹的爆炸声,儿女成婚时的鞭炮声,新春佳节的烟花升空的爆炸声,还有外公离世时同样的鞭炮声。虽然她耳朵早就已经不太好使了,但是只要是那种噼里啪啦的响声,总能引起她的回忆,令她恐惧,害怕。
武汉后来禁鞭了,我也就再也没有见过她犯病,但是她的眼神中,总是多了一份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