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进了最高一处小区,登高望远,只感觉脚下的水库浓缩成了一湾泓池,像面明亮的镜子,将山山水水,草草木木反射到视野里,让人尽揽于怀,好不惬意。
车在最东头的那座别墅停了下来。就见茂密的竹子沿着鹅卵石小路错落在两旁,竹叶合拢在顶端形成半圆拱形,午后的阳光投射在上面,泛起斑驳的光环。庭院也是鹅卵石铺地成纹,桂花树和修竹错杂在一起,弥散着深秋的韵味,院内的泳池宛如半轮清月覆盖的倒影,高大的门庭、半圆拱窗、雄浑的廊柱,连同攀附其上的藤蔓相得益彰。
一个中年妇女开的门,也不说话,只向刚哥鞠了一躬就拿着剪刀修草去了,看模样是看门婆。
“发现没?老王独具匠心,无处不装饰成半月形,真是煞费心机。知道为什么吗?”刚哥见我伫足不前,望着眼前泳池出神,便凑到跟前问。
“为什么?想水中捞月?”我也奇怪这别墅的格局。
“厉害,老余你他娘的太有才了,真跟水中捞月有关系!”
刚哥开始介绍王主任的癖好,说当初这别墅不是这样的布局,也没起啥月啥星之类的名,后来老王在一次外事活动中碰上了一个叫“小月”的英语翻译,是女大学生,长得水灵,勾得老王神魂颠倒,最终包养了“小月”,没两年下来,烧掉不少人民币。等小月大学毕业了,居然狮子大张口,让老王送她到澳洲留学,老王一合计,有朝一日自己也可能要移民境外,先叫小月过去探好路也不错,于是乎这家伙中了邪,花去一笔巨款送二奶留洋了,结果自然是肉包子打狗了。老王收到的最后一封信居然是英文版的,老王戴上老花镜瞧着那几行天书,最终挖掘出自己能读懂的词儿——GOODREY。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老王竟然痴心不改,拼着老命追逐到了澳洲,等到了那里彻底傻眼了,跟自己二奶同床共枕的是位猩猩块头的黑人,骚得老王捏着鼻子灰溜溜回来了。末了还指天发誓说:小月,我一定等到你回来。从没把感情当真的老王玩真格的了,为表白自己等到天荒地老在所不惜的一颗红心,他开始发疯似的整修这别墅暖巢,于是才诞生了现在的“半月”造型,只盼大雁北归。直到小月寄回一张大肚子写真集,他老王才明白过来,小月已尾随“猩猩”回到非洲热带森林了……
那晚上我和刚哥病态发癫,饶有性趣地玩起了“换妻”游戏,直到天亮才筋疲力尽睡死过去。
第二天出别墅时,那中年妇女又朝刚哥鞠了一躬。
我问:“不怕她说出去?”
小丽笑道:“她是聋哑人,来了客人就把自己锁在楼下的仆人房里。”
“你找的?”我问刚哥,“驻省办主任涉外工作真是做到家了,你家亲戚吧?”
“奶奶的,还不是老王对小月恋恋不忘,连过去看守二奶的老妈子也舍不得解雇。这样也好,哑巴最安全,我自当是废品回收再利用,哈哈!”
尽管疯狂折腾了一宿,我还是满脑子疑惑:刚哥为什么向自己敞开了“半月宫”?有啥用意?
答案最终是欧阳给我问出来了。欧阳说以前上这里的可都是首长级别的,这次你刚哥怎么犯规了?
刚哥说:“我跟老王有所不同,只有把这样的别墅暗门打开来,我才能安稳睡好觉,心里塌实。往后啊,我要让所有来大厦的地方同志都过来尝尝鲜,你们俩也别闲着,多上网给我物色学生妹,这年头鸡婆下蛋也要叫唤出知识水平来。”
“呸!骂谁哪,谁是鸡婆?”欧阳在背后捶了刚哥一老拳。
刚哥忙说:“你们俩除外,是我左右手嘛!老余,你可占便宜喽,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揩了老子两手的油水,有机会我得向你讨回来,哈哈哈——”
车上笑开了锅,好似车轮子也摩擦出淫荡的“咯吱”声……
我终于明白过来,但凡是进了“半月宫”门庭的,都得留下肮脏的记号,我甚至怀疑有摄像头暗地里现场取证了。
六十八
回到大厦我跟刚哥一直呆在他办公室喝茶聊天,“牛鬼”忙于查帐也无暇顾及我的去向。正聊着昨晚上的性福体会,忽然听到外面几声熟悉的咳嗽声,我赶忙起身说:“老头子来了。”
刚哥也有些紧张,跟着从大班桌后的靠椅上站起来,准备迎驾。
“以前那个财务过来没有?恩?是不是要叫检察院过去请她呀?”老头子的嗓门像是冒着火,在外间冲小丽吼着。
“不知道,您问主任吧。”小丽怯怯地回道,先前跟“牛鬼”叫阵的气势荡然无存。
“他在哪?昨晚是不是带小余出去鬼混了啊?”
“不知道,您问主任吧。”小丽重复刚才的话。
“人哪?!”继续吼叫。
“在这哪——老领导请进屋说话。”刚猪头此刻低下了高昂的头颅,满脸堆笑地打开了门。
老头子大步进了房间,眼睛瞪得溜圆,气呼呼地责问:“你这个驻省办主任是干啥吃的?为什么那个财务还没过来?你是不是成心要给调查工作设置障碍,恩?我告诉你说,别以为自己做过市委书记司机就翘尾巴,到时候查不清帐目你给老子兜着帐本回市里!”
口气带着威胁,就差点说出刚猪头想给老王遮丑打掩护了。
“老领导,您先消消气,那财务现在在别的公司任职,碰巧去了外地出差,可能过两天才能回来,我也是干着急没办法啊。”
刚猪头也只有在老头子面前用这样的口吻说话,换成旁人,立马横着眉毛叫道:有能耐向公安部申领一号通缉令去抓人啊,爱莫能助!
老头子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这才发现背后坐着自己的老轿夫,气就不打一处来了,冲我骂道:“一丘之貉!”
显然他猜出昨晚上我肯定是被刚猪头拉走了。
我忙给他敬烟,老头子用手一挡,自己点上了心爱的“骆驼”。
“我问你,你这有没有跟驻省办经常打交道的省属机关名单,我就奇怪了,啥时候省机关中有‘外联委’这个新名堂,是不是哪天冒出个‘外交部’啊?娘的,你小小的驻省办有这么长的手腕搁进北京城吗?”
“应该是外事办,财务记帐笔误,我昨天跟审计局解释过。”刚猪头给老王圆场。
“扯淡,调查组早向我汇报过了,就在同一天帐目上出现两项公关费支出,恰恰是‘外事办’和‘外联委’,老子不懂得财务知识,可在我签发的报销单中从没发生过同一天花费两笔性质相同的费用却要写在两张报销单上的。你家有请保姆吧,你媳妇可能要跟人家核查买菜钱,保姆想揩点油也不至于傻到把茄子说成大闸蟹吧?”老头子拿生活小常识启迪刚猪头,在他眼里,这大脑袋司机的智商也就够保姆水平。
刚猪头不敢怠慢,很快就让小丽找来一本小册子,上面写有“交谊单位名单”的字样。老头子戴上老花镜,朝手指捻了点口水,开始翻动起来。
不大工夫就翻阅完了,用手一拍册子叫道:“巧立名目,估计那五万进了他自己口袋。”
刚猪头怔了怔,做贼心虚了。
老头子这次进驻大厦的目的可能就是来对付刚猪头这个刺头的,有他坐镇才能保证调查顺利开展,刚猪头再怎么牛气也不敢不配合。
“我再问你,啥叫月牙费?娘的,你们驻省办简直是开在太空站了,直接跟外星人交流。”
我和刚猪头哑然失笑,心知肚明,老头子蒙在鼓里。
“这就不大清楚了,得问以前的财务。”刚猪头顺水推舟。
“该不是登山费吧?这里可是有座月牙山的,18000元,180张‘老人头’,这是在登珠峰要吸养啊!”
刚猪头话里藏话,说道:“是不是组织很多人登山的?对了,那边有不少别墅小区,高档消费场所也不少。”
“你咋知道啊?上任才几天啊?送过你老板上那边?”老头子一口气扔出三个“?”号。
“听说,听说,嘿嘿。”刚猪头一听到老板,忙说。
老头子喝了几口茶,然后改换了话题,交代刚猪头说:
“伙食档次适当提高点,拿米水当汤喝,大家伙熬夜没精神,你这个主任也忒抠门了,要知道同志们昼夜奋战是在给你打扫卫生。”
刚猪头别有用心地说:“这不是怕调查组说我铺张不懂得勤俭持家吗?现在可是查帐期,不能叫人背后说我顶风办事。有老领导这句话,我这就交代下去。”
刚猪头就要叫小丽,被老头子制止了,说道:“你亲自上餐厅安排去,然后就别回来了,我今天要在这里办公。对了,叫坐在外面那女的也滚蛋,你他娘的不知道明文规定干部禁止配女秘书啊?这才叫顶风办事!”
“只是后勤……”刚猪头想解释两句。
老头子不耐烦地叫道:“甭废话,哪来的回哪去,整个一小荡妇!”
办公室只剩下我和老头子了,他坐到大班桌后,盯了我几眼问:“你这阵子搞得神神秘秘的,小吴连车也不用你开了,把你派给牛主任坐专职司机了?”
“没有,前阵子牛主任不是因为忙于储书记的案子吗?吴书记特意安排自己的车给牛主任,便于他开展工作。”
“不见得吧?我听小姜说你一直跟那个叫小强挺热乎的,这里头是不是有文章呀?”老头子的政治嗅觉特别灵敏,这可能也是他每次都能力挽狂澜的原因所在,总走在别人前面一步。
“正常啊,我跟小强关系一直不错。他很感谢我的推荐,所以,在一起吃过几次饭。”我怕说多了漏泄,尽量少做解释。
“撒谎,我早听人说,你们是强人所难,人家根本就不稀罕给书记开车,真不知道你在玩啥鬼名堂,连老子也成保密对象了。”老头子露出失望之情。
按照过去的经验,他一不满意我就保持沉默,这样反而不引起他的怀疑。
见我沉默不语了,他走到我跟前小声说:“你知道月牙费的来历。”
口气异常坚定,我忙不迭地地摇头说:“我哪知道这些呀?”
老头子逼近一步骂道:“好嘛,跟老子耍心眼了,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臭气的风向!跟‘半月宫’有关是不?而且你俩昨晚上极有可能就在月牙山。你也别摇头了,不要以为老子不管事了,脑子就成糨糊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小余,甭管怎么说,我还是看好你的,跟了小吴前途无量!”
我真搞不明白老头子的真正意思了,兴许不在一辆车上久了,之间有点隔阂了,交流起来不再流畅。
他到底是在夸我还是故意损我,我拿捏不准了。
沉默是最好的答案。
老头子挥手叫我出去让牛主任过来,说这几天你要是不回去就给老子当临时秘书,我看到小姜就烦。
好嘛,我这个老轿夫光荣提拔了。
出门时小丽正在收拾包,里面的家伙什还挺多,化妆器械整得像个外科医生,冲我吐吐舌头没敢说话。
我过去叫了“牛鬼”,碰巧遇到小姜正在走廊上和刚哥说话,他冲我一招手。
“你俩可真不厚道,躲起来享受也不叫上小弟。”小姜说。
“你不得伺候老头子吗?好家伙,这回老头子雄风再起,把老子使唤成瘪三了。”刚哥愤愤地说。
“咱屋里说话去,别影响调查组工作。”我建议道。
“走,上我总统套间。”刚哥说这话时,恢复了猪头形象,高昂着。
六十九
从“半月宫”回来,我一直心里不太塌实,拿不定刚哥为什么偏偏选我做伴,而不是舔食他屁蛋的小姜同志。进了他的豪华套房,他也始终没透露出昨晚的行踪,只说今晚带小姜出去尝尝腥味儿,前提是老头子放行。
小姜这几天可能憋坏了,猴急似的说:“下半夜成吗?上半夜老头子可能又要上军区,那帮老小子碰到一块就是喝酒,老头子好了伤疤忘了痛,再吐血恐怕真得提前退休啦。”
“实在不行,让老余替班呗。”刚哥说。
“不成,老子上次在A县替代了一回,差点没被当谋反分子给清算了,你上外面玩乐叫老子给你垫背,打死也不干了。”我冲小姜说。
“我的余哥哎,就这一回了,你一来就吃香喝辣的,合着叫我望梅止渴啊?求你了,我的余师傅。”
“得,老余你就替他下半身考虑一下吧,憋坏了将来他姜家如何传后呀。”刚哥开涮起小姜。
“这要看老头子是否乐意,他现在也害怕我给他握方向盘。咱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有人像上次那样给老子脸上摸黑,你刚哥可是见证人哪,是他小姜求我的,不是我自告奋勇。”
“操,没问题,我向老板保证,你老余绝对是百分百的布尔什维克。”
我是多虑了,等我回到秘书岗位上,老头子发话了:“晚上咱去省委大院,开你的小车去。”
“小姜呢?”我故意问。
“那小子这两天手脚都在哆嗦,老姜怎么生了这样没出息的软八蛋,没女人就活不成了,老子可不想把老命扔在省城马路上。就这么定啦,别人问起,就说送我上军区。”
省委大院就是“梅花巷一号”,过去跟老头子没少跑。
老头子在车上先打了个电话,好象是给某秘书的,问老书记休息得可好,现在过去方不方便。
然后接连几声“好”就挂了,随后便叫我开慢点,不用着急。
“老储昨天给我电话说,你上医院看望过他?”老头子提到老部下来。
“是的,都是吴书记叫我过去的,怕储书记在里面不适应,让我跟他聊天放松精神。”我抬出他的吴同学来抵挡,证实自己离他老头子预言的纪委干部八字不见一撇。
“晤。老储也是软八蛋,居然一开始玩起绝食的把戏,娘的,没问题也看出有问题了,还不如他的秘书哩。”老头子说完鼻子连着“哼”了好几声。若老储能感应到这遥远的声波,也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我啊,现在成了消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