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润安王、林祺、林翎联手欺压慕阳之后,林翎便对慕阳心生愧疚。回想她这半年多的所作所为,只能用“自私”二字形容;如今还盘算着带儿子搬到外面住,在这个时代看来,她应该要背一个“不事公婆,不敬长辈”的骂名;这肯定不是清惠郡主所喜闻乐见的,否则她也不会守着冷冷清清的玉笙苑,孤苦地活着。但要林翎如同清惠郡主一般,收敛张扬的个性,一辈子压抑着,任由自己在深宅中枯萎,她却又做不到;既然如此,那便一切随心而为,往后不将慕阳视作洪水猛兽,试着将他当做朋友看待;不再想着挣脱这个朝代的条条框框,学着去适应,如同林朗一般。不知如此,能否不负清惠,或者不负本心?
林翎因林朗而决定留在京中,虽说只要润安王在徐州安分守己,林翎便不会有危险;但作为父兄,总担心会有意外,遂借林翎在慕府待不下去为由,送了她一个院子,强行要求慕府让她搬出来。而这个院子底下,是一条通往京郊的地道。为了清惠郡主,润安王将在京中的牌翻了出来,拳拳爱女之心,一览无遗。
因园子本来便有杂役打理,润安王唯恐不周到,还从亲卫队中另派了三十人作为护院;林翎只将玉笙苑中的贴身侍女及一等丫头调来帮忙稍作布置,尽量赶在初雪前搬进去。
如此这般却还是忙活了近一个月,连伊心衣意都做好了开业准备,林翎方才搬进雁飞园,此时已是初冬时节了。
据说这段时间,慕阳都待在卫城营,林翎听得这个消息时,正在西阁收拾包裹,准备搬去雁飞园;世子妃端坐一旁,看她团团忙碌着,笑道:“妹妹回来不过才住了月余,哪有什么东西好收拾的?过来坐坐吧。”
林翎知道世子妃定是有话要交代,只得依言坐下:“嫂嫂可是舍不得我?不过隔了三条街,若是想我了,派人传唤一声,我即刻便到!”
“莫要转移话题,你知我找你是所为何事。外头的传言,你难道一句都听不见?”
“传言都说了什么?”林翎还是装傻。
世子妃点点林翎的额头:“你们二人这般僵持,何时才是个头呢?如今咱们已占了上风,你应当服个软,让妹夫有台阶可下才是呀。”
对呀,人也打了,消息也送到了,如今也要搬家了;她想要的,大概都实现了,只是与慕阳的关系尚不融洽。世子妃说得对,这事确实是慕阳受了委屈——虽然他变相地把林翎软禁实在有些过分,但林翎后来还压了他一头不是?想要冰释前嫌,恐怕得林翎先低头。
“嫂嫂教训得是。劳烦嫂嫂派人送个信,问问慕阳需要带哪些东西到雁飞园。”林翎道。
世子妃派去的人不过半日,便带了慕阳的信回来,信中罗列了几十项物品,比林翎要从玉笙苑带去的东西都多!敢情是把雁飞园当他家了!林翎看罢书信,气得将信揉成一团,死死地捏了几下,待怒火渐熄方才将信纸铺平,着人给小梅送去,让她按信上所列的打包。
原本林翎打算在搬家之时宴请京中贵眷,为以后单打独斗做个准备。林祺却建议她稍安勿躁,清惠郡主此前并未与哪位内眷有来往,她以后也可保持不往来的现状。林翎想想也对,作为从不同外人打交道的清惠郡主,突然过多地结交达官显贵,难免惹人猜疑。待伊心衣意正式开业后,不愁没有由头去接触这些人。所以林翎在万事俱备之后,便静悄悄地从润安王府搬到了雁飞园——除了林朗送了六两银子以贺乔迁之喜外。
虽未大摆宴席,但世子夫妇仍在林翎入住次日去吃了顿饭,让林翎有了一点迁居的仪式感,想了想,也应当请林朗来坐坐才对。这么冷的天,应该围着火炉,来一顿烧烤!
林翎努力回想烧烤前都要做什么准备,除了鸡翅羊肉生蚝茄子……诸如此类能吃的之外,她想不起还有什么东西是要提前备下的。唉,又要请求林朗支援了。
虽然软笔字难写,但只要笔选得对,写出来的字,总是能让人辨认的。林翎看着刚刚收笔的便签,感到无比满意——果然还是简笔字好写,感谢钱玄同老先生!
待字迹干透,方才小心翼翼地叠好交给小梅,吩咐了一定要当面送到林朗手上。虽然小梅不清楚自家郡主何时认识了这位林大夫,又因何事要送信给他,但她却不敢多问,将便签收入袖袋中,便往林翎所说的和安堂而去。
却说林朗收到便签时,对着林翎的字狂笑了一阵——只见便签上只有八个字:“我想吃烧烤,你来弄”,外加一根简笔画的羽毛。虽然努力保持着字的工整,却处处透着别扭。林朗的大笑引得堂内的小伙计都侧目而视,幸亏此时已是午后,和安堂并无病患,否则高冷的医生形象要不保了。林朗忙轻咳一声以止住笑,嘴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咧着。
“你家小姐还说什么了?”林朗一便提笔写着食材清单,一边问。
小梅想了想,答道:“没有,只说了速去速回。”
“这些你先让她备下,我大概……三日后轮休,到时候去……教你们怎么收拾,省得她天天来烦我。”林朗心算了日子道。
林朗洋洋洒洒地列了几十项:从林翎馋的鸡翅羊肉,到蜂蜜、五香粉,再到竹签、烤架等等。小梅偷偷数了数,即便林大夫的字写得秀气,却也足足写了八张纸!林朗将厚厚的“信”装进信封后,又提笔写下:“纸短物杂,你有空用膝盖想想还缺什么。BTW,想的时候顺便练练字,字比你脸还丑!”信的末尾画了张皮笑肉不笑的脸——这是从小学开始,他们上课时传纸条的落款,林翎是羽毛,林朗是根据心情画一张或哭或笑的脸。因为不能确定这小侍女认不认识字,林朗将这封正儿八经的信封上了,才交给小梅,并叮嘱道:“你跟她说,有些东西是要新鲜的,就不要太早备下,别放坏了。”小梅接过信,连连称喏。
小梅回到雁飞园,将信奉上,并复述了一遍林朗的叮咛。林翎一边含笑看着“长信”,一边吩咐将田管事唤来。
“你让采购把这些东西买齐了,”林翎将食材清单递给田管事,“那些肉啊,菜啊,可以后天准备,其它的这两天给我备齐了。”
“采购?”田管事疑道:“郡主说的是采买吧?”
“呃……你懂就好。”林翎不以为然地道,“另外找个靠谱的铁匠,我要做个……炉子?”他们可能不太懂什么是烧烤架,“还有一个铁丝网,等会我让小梅把图纸给你送去。另外找人削两百支竹签,大概比筷子长些,要细。”
“是,郡主。”
“对了,慕阳有来过吗?”这两天因为刚住进来,林翎的脑子有点忙,竟忘了慕阳未曾来过。
“回郡主,郡马昨日差人送了口信,说营中的事忙完便过来。您忘了?”田管事觉得林翎的记性不好,看来晚上得叫厨房炖个猪脑。
“哦,随便吧。”反正林翎也不是很想见他,“对了,过几天会有位林朗林大夫过来,不必通传了,直接带去厨房。”
“大夫?厨房?”这回轮到田管事懵了。
“对,以后他来,不管我在不在,都不用通传。”
田管事口中称“是”,心里却想着应该要厨房炖两个猪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