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小升初取消了升学考试,六年级的时候参加一次期末考试,之后家在哪一片划分到哪一个学校,按照划分,我们上了镇上的红苗中学,是一所历史悠久的乡村中学。张健和林甄儿都是这个中学的,那时候,张健,龚胜利,王自清和李巧凤也是一块上的学,他们说,历史是何其的相似。他们说,那时候哪有什么自行车,还是山地的,一千多,哪有什么大马路,柏油路,他们就是背着一个破布袋当书包,从田野间穿过去。
中学和我们的小学就隔了一条街,我们小学每天坐校车都要路过,在马路上就能够看见操场,停车棚,不算是多么新鲜的地方。但是有一个令人兴奋的环节,我们上学的路上会经过小学时候等校车的地方,可以看见他们还在收集小浣熊方便面里的卡片,留给他们一个骑自行车而去的潇洒背影。
校门口有一面正衣镜,下面写:“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我爱那面镜子,现在还在,从它面前不经意地瞥一眼,能够看到里面的自己,爱照镜子,爱臭美对于一个男生来说总不是什么褒奖,但是我只是对自身存在充满好奇,如果不从镜子里看一眼今天的自己,我就始终顶着现在这个脑袋,看见的都只有别人。
我就在校门口等着漂亮老师出来接我,对于保安来说,没事戴着墨镜的人总不是能够随便放进学校的人。等到漂亮老师在校门卫那儿签过字,保安看我的眼神显然变友好了些。
漂亮老师是我中学时候的语文老师,我还是从林甄儿那儿找到的她的电话。她教我们的时候还是个刚毕业的小年轻,长相甜美,声音又很温柔,和班主任那张“倭瓜脸”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是她受班主任管辖,因为她不是一个按部就班所以显得有资质的老师。
老倭瓜是我们几个给班主任起的外号,她是我们的英语老师。她生气的时候过来拽我的耳朵,和《植物大战僵尸》里面又丑又凶的倭瓜一屁股把任何僵尸坐掉的情景形神兼备。夏天的时候,她用讲台上的一把尺打人的屁股,到了冬天,裤子穿的厚了,打不疼了就换成拧耳朵。
我上学那会也常挨老倭瓜的打来着,到底是为什么挨打现在也记不清了,都是些上课睡觉,英语课文背不出来之类的事情,有些时候是不必打的,但是她对我就是打顺了手。有一次,她和我们说自己在家里管教自己儿子的事情,说完,她说打你们是因为爱你们,希望你们好,就算你们记恨,我觉得我没有做错,到了社会上,也要记得敲打,做个好人,有用的人。她一直觉得我能从开学时候的一个问题学生到后来进到市里最好的中学是她的功劳,她常和我们讲以前学生的故事,所以我都能够想到等我上了高中以后,她是以怎样的口吻和后来的学生讲我的故事的。
那时候和我一样害怕老倭瓜的还有李梦兰,老倭瓜不打女生,女孩子比我们男孩更早有自尊,不能在班里面打她们,但是李梦兰挨过一次,她还说她不要脸,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考一个全班倒数的分数。她看见我在笑,然后我也挨了揍,比李梦兰挨的疼得多,她打李梦兰是羞辱她,打我是让我知道疼。但是我知道肯定不止我一个人在笑,就我能看到的,前面的袁野,顾宇航,蔡舒嘉,他们都是我小学里的同学,都在笑,可是我都说了她针对我,杀鸡儆猴,我就是这种情况下她挑出来的鸡,而且三年来向来如此。
现在还看到老师打了学生,家长到学校闹的新闻,我在想如果那时候我告诉林甄儿,她肯定会问我,老师为什么打你,然后不管我说什么,她都会再揍我一次,因为老师不会有错。
我在初三的时候和她闹翻过一次,她拿着尺子过来,我一把抢过来折了她的尺子,她气的哆嗦,要把林甄儿叫过来,我说你叫吧,反正我不服你,全班那么多人,你揍我一个,我也怕挨揍,我也疼,可是为什么你就欺负我一个,因为我从来也不说你,你揍我,我还给你撅着屁股,为什么,因为你就会叫我家长,就好像你从来没做错过事情一样。
之后,我在全班同学面前读了检讨书,但是她再也没有打过我,她对我的眼神都变了,有种我不能适应的温柔,然后中考我英语考了一个奇低的分数,要是按照正常发挥,我都不用学校的保送名额,能够直接被市重点录取。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没有闹着玩。有时候我想,如果我没有发脾气,她还是揍我,会不会一切就正常了。后悔倒不至于,总是歉疚来着,这样在全班同学面前折了她的面子,我觉得自己可以换个方式的,比如说去办公室和她谈话。
我现在已经没有记恨她了,如木心先生所言:“不知原谅什么,诚觉世事皆可原谅。”林甄儿也总是说我记吃不记打,我说,我都记得的,哪里会有不记打的,你们从来也没有问过我怎么看,那时候你们都觉得这是爱我的表现,所以我只能忍着。所以对于一一,我想好的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动手打她,还有即将到来的二二,三三。只要是我的小孩,妻子也不能随便动手,我想让他们看看,不管什么事情,交流都是第一选择,他们会比我更加快乐,对自己的人生更加满意一些。
进了校门先是一条小河,然后才是教学楼,之间有一个莫名其妙的雕塑,不摆些什么东西就会觉得空落落,摆了又显得多余。我们那时候就是这样推着自行车进校门,把自行车放到自己班级里的停车棚,然后从横跨小河边的桥上前往教学楼,还可以从操场那儿,有一条林荫路,就是得绕好些路,但是我们喜欢。
走在路上的时候,漂亮老师告诉我,鲍老师已经退休了。鲍老师就是我那时候的班主任,至于叫鲍什么,我们没有同学知道,我们倒知道,漂亮老师叫刘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