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天按照名片上的电话拨了过去，对方很简洁地同意了见面，约在华亭市的西林禅寺。
本来邱愿之要跟着一起去的，结果陈昊阳打来一个电话，她便兴高采烈地约会了去。邱言之正好落得清净，与顾景天和梁晨曦三人前往西林禅寺。
西林禅寺是一件历史悠久的江南名刹，建筑宏伟，巍峨庄严。门口的小沙弥听到顾景天说石知凡大师约见，立刻神色变得更为恭敬，客气地将他们三人引入到游人止步的内院禅房，敲门道：“大师，您约见的客人来了。”
“进来吧。”石知凡年轻沉稳的声音传出。
小沙弥轻轻推开禅房的门，请顾景天三人入内，便转身去准备了上好的清茶。
顾景天三人有些惊讶——这位年轻的石知凡大师出身普元寺，此时在西林禅寺应该只是临时落脚，但这小沙弥都如此殷勤恭敬，想必石知凡大师在佛门地位应该很高。
石知凡大师跟那天在拍卖会上的样子几乎一样，虽然没有披袈裟，只是穿着寻常僧衣，但仍然令人感觉气度不凡，宝相庄严。
顾景天三人首先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一番。石知凡大师没有说话，只是微笑地点了点头。
“大师，我们三人的来意，想必您是清楚的。不知大师前日给这位梁姑娘留下名片，是否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告知？”顾景天开门见山地直说了。
“敢问梁施主可知道自己包中的两件物品是什么？”石知凡依然微笑，态度和蔼。
梁晨曦看了眼顾景天，得到了示意后，便拿出了香炉和凤凰眼，坦然地答道：“这是我在南越烽火山得到的一个香炉。而这个是凤凰神鸟涅槃后生成的精华，名为凤凰眼。”
他们三人来之前便达成了一致，坦诚地跟石知凡大师交流，所以梁晨曦直言相告。
石知凡大师手腕轻抬，桌上的这两件物品便自动飞到了他面前，悬浮在空中。
看到石知凡大师露了这么一手，顾景天便知道他法力远在自己之上。虽然隔空摄物不难，但石知凡手法纯熟自然，而且自己根本无力阻挡。
“凤凰眼乃是凤凰舍利，有妖气是正常的。但这香炉中的妖气为何也如此强盛？”石知凡眉头微蹙，手中指诀一捏，一道金色光符自其指尖弹入香炉之中，顿时香炉中白光一闪，将金色光符击散。
顾景天、梁晨曦和邱言之三人目瞪口呆地看向这一幕。香炉之前一直都是保护梁晨曦的，如今在石知凡大师口中竟然指出它妖气强盛，莫非这香炉也携带了凤凰的气息？
“大师，这香炉乃是凤凰法坛上的物品，所以可能也带有凤凰的妖气吧。”顾景天想了想解释道。
石知凡微微摆手道：“不，香炉中的妖气不是凤凰的，而且正好与凤凰的火系妖气相克。”
顾景天三人均是错愕——相克？这香炉不是在凤凰坛存了千年吗？后来还跟凤凰法身一起在烽火山中度过了千年。怎么会这样？
“不过这香炉之前救过我，我相信就算不是凤凰的，也定是与凤凰有关。大师不必担心。”梁晨曦明白了石知凡的用意。看来他当日在拍卖场察觉到了这两样物品的妖气，担心梁晨曦不知底细，会被妖怪侵害。
“如此便好。众生皆平等。妖也有善类。看来是我多虑了。”石知凡手腕一翻，将香炉和凤凰眼轻轻放回了梁晨曦旁边的小几上。
“多谢大师指点。除此之外，我还想跟大师探讨一下涅槃之说，不知大师可方便？”顾景天感激地施了一礼。
见顾景天此时合掌行礼姿势标准，石知凡大师露出赞赏之色，言道：“施主请讲。”
“佛门所指四谛，苦集灭道——究竟如何做到？”顾景天诚恳地问道。
“施主是如何理解苦集灭道这四谛呢？”石知凡反问道。
“苦是生来便有，必经之苦。而凡人欲望不止，则为‘集谛’。断灭五蕴六尘，达六根清净，则可灭世俗痛苦，即为“灭谛”。领悟佛法天道，最终即可‘涅槃’。这乃是佛经上所说。”顾景天重复了佛经的解读。
“佛经上并没有解读，这些都是后世之人自己的理解。”石知凡大师眼神清澈，忽然转向邱言之问道：“邱施主，你读过佛经吗？你的理解呢？”
邱言之本来只是想跟着听听，没想到石知凡大师直接点他的名。他谦卑地答道：“我对佛经不太了解。”
“那你说说，就单听到苦集灭道四个字，你认为是何意。”石知凡大师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
邱言之想了想便说道：“我觉得这四个字乃是一个整体。苦集灭是人生必经的过程。大多数凡人之所以为凡，是因为他们直到生命消逝的那一刻，才不得不进入到‘灭’的境界，故而成不了‘道’。而圣人或是超凡之人，则在苦与集中，先行领悟了‘道’，从而断除欲望，由‘灭’入道。”
“很好。”石知凡大师微微颔首，又转向梁晨曦问道：“梁施主，你对苦集灭道有何领悟呢？”
梁晨曦沉吟了片刻，似是内心有些挣扎，最终下定了决心答道：“我不通佛法，并且不认同佛法这种让人抛弃本我、断尘灭爱的理论。”
这个言论一出，顾景天楞住了。虽然他知道梁晨曦心里一直担忧他为了追求长生，探寻涅槃之秘而离开她，但如今在石知凡大师面前直接发表反对佛法的言论，似乎太不像梁晨曦的性格了。
邱言之看了看梁晨曦，见她神色坚毅地看着石知凡大师，石知凡大师依然面带微笑，并没有说什么，反倒点头示意梁晨曦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佛门和道家都是追求长生。但据我所知，道家是顺应人性，融入天道，道法自然，三生万物。而佛门则是舍弃自我，只留佛性，最终成的都是千篇一律的佛。所谓苦集灭道，就是这个意思。让凡人断舍离，不做自己，以佛为标杆。一念悟即佛，一念迷则众生。而我不知道大师是否达到了‘悟’这个境界呢？”梁晨曦深吸了口气，语气虽缓和，但言辞却有些犀利。
石知凡大师依然微笑着，似在认真思考梁晨曦最后问他的这个问题，继而答道：“我自然还未达到‘悟’的境界，否则便不会还在这凡间，所以我亦依然是众生。
顾施主问的这个问题，我之所以要问你们二位，便是要告诉你们一个道理。佛经是相同的，但每个人的理解并不相同。故而通往涅槃之境的成佛之路自然不同。
因此刚才梁施主所言，有一点我不认可——佛门所成的并不是千篇一律的佛。神州大地上佛门教派有众多分支，信奉的教义也有差别。法本法无法，无法法亦法。今付无法时，法法何曾法。”
最后这段如绕口令一般的偈语一出，顾景天突然明悟——石知凡大师的意思是佛法乃是前人所创之法，便是前人的成佛之道。前人走过的路、悟到的法未必适用于自己。而自己所领悟的道未必以后就不会是成佛之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