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啧,叫你呢!”客岳一拍桌子,大吼道。
“俺、俺?”云祈面色泛白、强装镇定,伸手指了指自己。
“不是你是谁?”客岳眯眼打量半晌:“头上怎么回事?”
“官爷息怒,是这样……”云祈对鲁语并不熟练,郑潼赶紧满脸堆笑,将搪塞来顺之言又复述了一遍。
“老爷?哪家老爷?”
“童凤中,做药材买卖的。”
客岳将信将疑,朝马脸耳语道:“可有此人?”
“大人您忘了?前日不是……”
“啊,对对。”客岳小声应着,复又抬刀一指:“过来验伤。”
云祈闻言怔住,郑潼赶紧谄笑道:“官爷,这才刚刚敷药,伤口还没好利索——”
“叫你了嘛!”
客岳面目一狞,抓着刀鞘捅开郑潼,又朝身侧壮汉使了个眼色。只见魁子二话不说径直抓去,如同拎小鸡般将云祈提起,随后狠狠扯下其额头布带。
“啊——!”
随着伤口再次裂开,云祈禁不住大叫一声,五官几乎拧作一团。
看着鲜血如注还微微发脓的创面,客岳诧异道:“嚯,姓童的下手挺硬啊。把他带走,回去问问有没有这回事。”
“诶,诶——”一听这话,郑潼急了,“大人开恩呐!咱俩正是赔不起钱才偷偷溜走,眼下回去,岂不……”
“俺,俺不干晦气……”云祈也附合道。
“干,干晦——这厮说什么呢?!”
“他说他不敢回去,请大人高抬贵手……”
客岳一拍桌面:“荒唐!毁人财物却不赔偿,本大人抓你乃是职责所在!”
“大人且慢,”到了此时,郑潼一颗心已提到嗓子眼儿,“虽未赔偿,但我这弟兄挨了顿好打,总能抵些过错吧?看他头上伤势,日后说不定会落下病根,恳请大人给条活路,小的感激不尽!”说完,郑潼与云祈连连做揖,心中拼命祈祷。
“哼,我看你们不是无钱可赔,而是心怀鬼胎。拿布告来!”
片刻过后,魁子从外头带来一张海捕画像,交到客岳手上。客岳将其缓缓张开,怒喝道:“说,你们究竟何人?!”
厉喝之下,二人心跳如捶鼓,下意识地矢口否认。
“大人,您可得认清楚啊!”
“恁看群亮啊!”
“住口,”云祈的口音,令客岳一脸嫌恶,“本大人眼亮得很!你看看,像不像?”客岳将画像一斜,朝马脸道。
马脸先是一愣,随后恍然大悟:“像,简直越看越像,大人好眼力!”
见状,郑潼迟疑道:“小、小的能否看一眼?”
“放肆,”客岳怒道,“本大人岂会污你?来啊,搜他包袱,看看有无物证!”
话音落下,魁子不顾郑潼劝阻,上前将行囊一把扯开,当即掉出诸多瓶罐和几件衣服。
“那是什么?”
“草药,”郑潼面露心痛,“均是草药而已。”
客岳一挑眉毛:“你还会这些?”
“小的在童老爷府上做工,懂些皮毛也不足为奇……”
“哼,全都带走。还有没有可疑之物?”
魁子摇摇头:“没了。”
“再搜身!”
“大人,”郑潼苦着脸连连哀求,“我俩真是市井小厮,冤枉啊大人!”云祈情急之下说不出“乡音”,只得跟着拼命点头。
“少废话,搜!”
一声令下,魁子当即上前,先将郑潼摸了个遍;可除了钱袋、手帕外,乃是一无所获。随后,魁子又朝云祈逼近,令二人愈加心惊胆战。尤其搜至小腿时,云祈整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拼命压抑着不让自己过分颤抖。
“大人,没有。”
呼——此言一出,云祈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嗯。”客岳应了一声,掂量掂量钱袋再将其打开。“啧,这不是有钱么,还说赔不起?”
“大人,咱们回乡总得带点——”刚说一半,郑潼看着马脸的眼神,瞬间明白了什么,忙改口道,“大人秉公办事,咱们也无话可说。这些盘缠虽然不多,还请大人顺手带回,聊以补偿。”
“你是什么东西,敢劳大人跑腿!”
“魁子!”马脸匆匆使了个眼色:“公事公办,何来跑腿一说?只不过连日以来事务缠身、奔波劳累,如今又要一心多用——唉,真是辛苦大人了。”
“啊,啊——是是是,”郑潼眼珠一转,接道,“大人既要通传公文,又要缉捕要犯,眼下还摊上咱们的事,岂是一句辛苦所能道尽?而那童凤中向来尖刻,时常打骂我等,把钱给他——呸,我宁愿孝敬官爷!”
“说什么呢!”客岳佯怒道:“无论此人品性如何,该补偿的必当补偿,此为法理,不得胡言。”说完,客岳倏地勒紧袋口,再整包揣入怀中。
“是,小的失言,听凭大人决断。”
“大人您看——”至此,马脸凑到近前,指着画像道,“此人面貌英挺、眉目有神,与这两个小厮也不尽相同。”
客岳向怀中摸摸:“嗯,经你一说,还真是。”
“禀大人,我知道一个可疑之人!”才松一口气,郑潼决心乘胜追击;云祈也是心领神会,伸手指道:“有个熊黄子在那鼓蹲一大盼子了。”
即便听不懂,但魁子已明其意,一把将桌面掀翻。只见避无可避的赵麻子瞬间暴露于大庭广众下,抖得像筛糠似的。
“赵——麻——子——!许久未见啊?!”看清面前之人,令客岳瞬间暴怒,从云祈与郑潼的缝隙中直接撞了过去。
二人还没回过神来,马脸偷偷努了努嘴,示意其离开。两人求之不得,赶紧趁乱窜出门外。
“等等,二位的吃食又落下了!”
听见这个声音,云祈与郑潼眼前一黑,忍不住暗自抱怨。
“咱们已经身无分文,这些吃食——”
“罢了,生活不易,权当送予二位。一路顺风!”
看着来顺真挚的面容,二人面皮发烫,先前的埋怨也一扫而光。眼见茶肆中“热闹无比”,二人趁机凑至告示牌前,以寻找更多讯息。
“这——”看着画中之人,郑潼苦笑一声,“这人是谁啊?”
只见画像中的人脸果如赵麻子所言,俊则俊矣,可确实找不出具体特征。比之云祈,说像吧,勉强凑合;说不像吧,亦能蒙混过去。
“或许天不亡我吧……”云祈喃喃道。
……
“别打了,啊!别打了,再宽限些时日,我一定——啊!一定还清!”屋中,赵麻子被几人轮番殴打,以至其满地乱滚,模样极为狼狈。
“哼哼,你躲了整整一月,现在说要还清?!给我打,先打够再说!”
“且慢,且慢——”赵麻子连连磕头,哀嚎道,“家中尚有值钱物件,几位可随时去取!”
“放屁!你这厮就差卖爹了,还有什么值钱东西?!”
“有,有!”赵麻子信誓旦旦道:“我还有个妹子,一直未嫁,可给大人填充侧室。”
只见客岳一脚踹翻赵麻子,咆哮道:“混账!你不撒泡尿照照,凭你这幅德行,妹子还不是歪瓜裂枣?想攀爷爷的亲戚,做梦!”
“大人,此时此刻我岂敢骗你?一去便知,一去便知!”
“……”
客岳犹豫之时,来顺已是满面愤然,插嘴道:“大人,这厮昨夜赢了不少,往常只吃素饼的,今早竟点了肉馅,定是欺你!”
“什么——?!”
来顺说完,赵麻子暗骂一通,随后极不情愿地掏出钱财,颤颤巍巍搁在地上。
“大人息怒,我最近手风颇顺,本想连本带利——唔!”
“狗日的畜生,敢骗爷爷?!打不死你!”
“砰砰砰——”
赵麻子之举彻底激怒了客岳,只见其拳打脚踢,直将对方揍得哭爹喊娘都未曾罢手。而来顺只顾看热闹,即便有几张桌椅被毁,他也全然不放在心上。
“大人息怒,再打下去就出人命了,到时钱问谁要?”
马脸苦劝下,客岳这才停手,坐在一旁喘着粗气。
“要宽限是吧?好,我就给你三日。三日之后,倘若见不到本息,别怪我烧了你那破屋!魁子,给他长长记性!”
“啊?我、我记得了,记——啊!啊——!!!”
伴随一阵声嘶力竭的痛号,赵麻子左臂被狠狠折断,痛得他来回翻滚,差点儿没昏死过去。
“你还有一条胳膊两条腿,看你能拖到几时,走!”
待客岳一行人离开,赵麻子连站立的力气都不剩,苦苦哀求来顺救他。
听着对方微弱的呼声,来顺不为所动,只是自顾自收拾桌椅。直到被吵得烦了,他才一咬牙道:“倒霉货,总让人给你擦屁股!救你可以,但医手的钱,还有这些个损耗,全都算在你头上,听明白没有!”
“明、明白,去找秋、秋儿……”
……
与此同时,云祈与郑潼早已快马加鞭窜入林中。先前的遭遇仍令二人后怕连连,可惜危机并未完全消除,且比以往更为急迫。
“不见了?难怪那时——”
“都怪我,本想绑于腿后能稳当些,谁知时间长了有些麻木,竟然……”
“唉,纵使没丢,不也被那汉子搜了去?权当因祸得福吧。”
云祈眉心皱紧:“若是跌在途中还好,万一落在茶肆——那就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