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千岁爷?”
“愣着干嘛,快带路!”
“啊,是是,千岁爷请。”
一段时间后,马玉乘步辇火急火燎地赶至明翎卫大狱,再由众人小心搀扶带往刑房。
“沈阁老在哪一间?”
“最里头的便是。”
“住手!”刚一进门,马玉瞥见发丝凌乱、嘴角挂血的沈知行,瞬间有些气急。
“义父醒了?这帮疑犯交给孩儿便是,义父何苦亲自前来?”
“让开!”马玉压根没搭理马文德,趔趔趄趄地来到沈知行身旁。“文德糊涂,让阁老受罪了……还不打开?!”
房中明翎卫齐齐一愣,当中一人偷瞄了眼马文德,随后赶紧上前为沈知行解锁松绑。
“元凶尚未查出,老朽……咳咳,受点皮肉之苦也属正常,请千岁宽心。”
“沈大人乃朝廷栋梁,万一有何闪失,岂不令陛下痛心?”马玉倏地转头,质问道:“审出什么了?”
马文德神色一黯:“尚、尚无头绪……”
“那还不向沈大人请罪?!”
厉喝之下,马文德有如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道:“小侄一时糊涂,还请阁老勿怪。”
“无妨无妨,”沈知行被马玉随行太监扶着,颤颤巍巍站起身来,“诚如公子所言,几位大人均受了皮肉之苦,老夫亦不能另行对待。”
马玉侧首狠狠瞪了一眼,又吩咐道:“你们几个,送沈大人回府,记得好生向夫人赔罪。”
“千岁爷言重了。老朽府中出此恶徒,纵非蓄意,咳咳咳,总有疏于管教之嫌。如今又劳千岁亲自奔波,应当反省的是老朽才对。”
“阁老说哪里话!此番分明有歹人设计陷害,除非证据确凿,否则本千岁绝不会怀疑阁老。倘若回府后身子不适,阁老务必知会一声。”
“多谢千岁信任,老朽先行告退。”沈知行施了一礼,随即消失在刑房门口处。
“义父,孩儿——”
“住口!”马玉气得捂住胸口,连连喘气,“行事不知轻重!其余大人呢?”
“均在隔壁……”
随后,马玉赴各刑房一一探视,将左光霖、胡之莫放走的同时,又将马文德好生数落了一通。至此,尚处狱中的官员仅剩下最后一人,即魏同勋。
“魏大人?”进门之后,只见魏同勋双目紧闭、耷拉着脑袋,令马文德有些诧异。
“……”
“魏大人,千岁爷来了。”
“……”
“啧,”马玉急忙挥手,“快去看看。”
话音落下,一名太监上前拍了拍魏同勋肩膀,当即感到一丝怪异。紧接着,他又猛力摇了摇,可魏同勋依旧无动于衷,也令在场众人心头一紧。
“啊——!”尔后,太监伸手探向脖颈,当即被吓得面色陡变、连连后退。
“千岁爷,魏大人他、他……死了!”
“不可能,他受了些伤,但绝不至于丧命!”马文德一边否认,一边火速上前伸手探去——却愣在了原地。
“怎、怎么会,不可能……”
“孽子,孽子!没有确实证据,你怎敢痛下杀手!”
“义父,孩儿真的没——”
“还狡辩,”马玉怒道,“这伤是不是你弄的?”
“是……”
“他可曾中毒?”
马文德查看一番,幽幽道:“没有……”
“那除了你还有谁?快把人放下来!”
众人闻言七手八脚解开绳索,将魏同勋平放于地,再以草席蔽之。此后,房间内一时陷入沉寂之中,众人均望着尸首默默无言。
“之前还有何人来过?”
一人上前道:“禀千岁爷,只有指挥使来过。”
马玉眼睛一眯:“刘大人现在何处?”
“有其它公务要办,已走了多时了。”
“他走之后……你可曾进来?”
那人闻言,抬头看了看马玉,又看了看马文德,神色十分犹豫。
“说!”
“指挥使走时,曾命小人严加看守,而且……而且房中仍有呻吟之声。”
“所以依你之见,魏大人的死与刘大人无关?”
“小人不敢断定,但、但看起来确实如此。”
“……”
马玉心力交瘁地闭上眼睛,好半天才道:“先把魏大人尸身带走,交由仵作查验。其妻儿务必好生安抚,尽力将后事办得体面些。”
“是。”
“你们先出去,文德留下。”
待众人离开,马文德显得十分委屈,刚要辩解就被马玉抬手阻住。
“你想尽快查出真凶,这份心意为父领了,只是往后行事还需再慎重些。”
此言一出,马文德的千言万语瞬间被噎了回去,面色也缓解不少。
“事到如今,找出元凶固然重要,但若因此伤了人心,那便得不偿失。故而为父有意于人前责备,望你知我苦心、力求上进。”
“义父——!”听到这话,马文德眼眶泛红,心中阴霾尽扫。
“行了,为父亲自出马,总算将局面挽回一些。眼下人是放走了,但线索未断,不能说毫无转机。”
马文德倏地抬头:“义父请讲!”
“昨夜设宴之时,但凡赴会者皆被搜身,不可能私藏暗器。如此说来——”马玉眉头一皱,“要么是暗器藏于极为隐秘之处,要么就是府中出了内奸!”
“不不不,”话音刚落,马玉又自我否定道,“若有内奸,大不必买凶行刺、多此一举。依你之见,暗器可能藏于何处?”
“嘶——人人都被搜过,究竟……啊!”马文德惊道:“义父英明!贺礼,贺礼并未彻底查验!”
马玉眼中精光大闪,连连点头道:“快,回府!还有,命人搜罗些畜生,鸡狗皆可!”
……
“汪,汪汪!”
“哦咯咯咯咯咯咯……”
“千岁,畜生是带来了,可……这一院子鸡犬不宁的,是不是兆头不佳?”
“乌啼之毒不得猝显,本千岁可没有许多耐心。贺礼都搬来了?”
“是,都在这儿呢。”
马玉大手一挥:“找,看哪些能藏暗器!”
话音落下,众人开始翻翻找找、上瞧下看,一时令院中鸡鸣狗吠、愈加热闹。
“小心点儿,莫将东西磕坏了!”
“一匹布可有十丈长,难道要一一展开?”
“笨呐你,若布中裹着飞镖,刺客还会将它卷回去?”
“也对……”
“……”
许久之后,一众贺礼终于被清点完毕,只余下若干可疑的堆在空地上。
“泡水,一炷香后喂鸡喂狗!”
“是。”
一炷香工夫过去,几名家仆将搜罗的鸡犬拉来,分别安置在不同的水盆前。至于满满一院子人,则瞪大了眼睛齐齐瞩目,眼看着一干“禽兽”饮得欢畅。
“……”
“……”
“义父,会不会弄错了?”马文德迟疑道。
眼见鸡啊狗啊活蹦乱跳,马玉并未出声,而是盯着剩余贺礼继续凝思。
“把那对玉如意拿来。”
“千岁爷接好。”
“叮叮叮——”
只见马玉挑了根银箸,朝玉如意左瞧右看、敲敲打打,但始终没发现什么端倪。失望之际,他又是一指:“还有那座赤血珊瑚。”
“义父?”马文德惊道:“那不是孩儿——?”
马玉敷衍地应了一声,眼神忽然聚集于底座之上。
“把它掰开。”
“义父——”
“掰开!”
马玉动怒,令家仆不再犹豫、伸手去搬。只听“嘣”的一声,赤血珊瑚竟与底座彻底分开,当即惊得马文德面色惨白。
“千岁,这里头是空的!”
“能藏暗器否?”
家仆看了看马文德,坚定道:“能!据小人所知,珊瑚内侧并非中空,此物应是有人刻意打磨,才会如此宽敞。”
“泡水!”
“义父!”马文德慌忙跪下:“孩儿对此一无所知,实是被蒙在鼓里啊!”
“将他拉开,泡水!”
又过一炷香工夫,只见一条黄狗在众目睽睽下萎靡躺倒,瞬间令马文德仓皇失色!
“义父,孩儿冤枉啊义父!”
“闭嘴!”马玉面色发青,若非有黑纱遮挡,说不得会将马文德吓成哪般模样。
“当日是何人值守库房?!”
一名家仆匆忙跑出、扑通跪下:“是小人!但……但这株赤血珊瑚体积甚大,又是公子所赠,故而一直置于显眼之处,小人——对了,当夜有人抬贺礼进屋,不巧弄翻了箱子,定是那时出的岔子!”
马玉环视半周:“可有此事?”
几人跟着点了点头。
“谁人打翻的?”
“千岁爷恕罪,匆忙之间……小人未能看得仔细。倘若当面相认,必能指出!”
“好!从明日开始,带他——且慢!”马玉虽则心急,但又唯恐打草惊蛇,一时之间想不出个稳妥主意。
“义父,正如义父方才所说,倘若孩儿怀有异心,实不必多此一举啊!请义父让孩儿戴罪立功,将那小厮找出来!”
马玉沉吟半晌,道:“你有法子?”
“有!只需他回忆出大致容貌,孩儿再派明翎卫暗伏于各宅邸四周,将进出众人一一比对。等确定了可疑之人,孩儿则雷霆出动,不给他人喘息之机!”
“嗯——不过如此关键之人,或许已不在京城,抑或不在人世……”
“义父,不试焉知不可?请给孩儿一次机会!”
“此法倒是可行——”马玉一挥手,“将公子锁入房中,再吩咐辑事厂依计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