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你呢,过来!”
“你、你们要做什么?”
“呵呵,”刘二干笑两声,“何必明知故问?”
“大庭广众之下,你竟无丝毫羞耻之心!”碧瑶面色惨白,颤声道。
“呵,羞耻?我没有,你今后也用不上,还不滚过来!”
“……”
碧瑶紧咬嘴唇、迟迟未动,令刘二耐性消磨殆尽,口里骂了句“小贱人”,便气呼呼向她抓来。
“住手!我等虽是罪女,却未曾入籍,容不得你肆意妄为!”
“哼!不开眼的贱货,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界?!”说完,刘二揪住碧瑶长发猛力一拽,使其头皮之上立时腾起一片火辣辣的灼烫。
“只会欺辱女流的宵小之辈,迟早会遭报应!莫待我觅得时机,否则必将你今夜所为全说出去;到那时,且看你如何收场!”
碧瑶牙尖嘴利、反唇相讥,令刘二怒不可遏,一张黑脸扭曲得更为骇人。只见他青筋暴起,一记重手下去,顷刻将碧瑶扇倒在地。随后,他竟还不解恨,当即又抬脚猛踹,使沉闷的房间中迸发出一连串痛哼之声。
“嘴硬,让你嘴硬!都落到这教坊司了,还当有主子给你撑腰呢?!”
紧接着,刘二环视半周,恶狠狠道:“还有你们这群贱坯,再有如她一般的,管叫你日日生不如死!”
话音落下,伴随着碧瑶一声声凄惨的哀号,直令众女心惊胆战,唯恐下一个就是自己。颜若霏眼见碧瑶遭罪,竭力想要钻出去施以援手,奈何身前众女只是不要命地往后退,将其死死压在角落里不得动弹。刚欲出声阻止,她却发现碧瑶强忍着疼痛、于奋力挣扎中执拗地朝她摇了摇头。此情此景,颜若霏只觉肝肠寸断,随即泪涌如潮;可几番犹豫之后,她终究还是捂紧了嘴巴、缄默不言。
再看蜷缩在地的碧瑶,非但没有“老实”起来,嘴上反而愈加强硬。
“你,你们这些挨千刀的,唔,目无法纪——”
“住口!”
“目无法纪,肆意妄为,真当……真当没人——”
“啪!”
话未说完,刘二直接一记掌掴抡去,骂道:“贱人!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啊——?!放手!快放手!!”
暴怒之下,刘二指使几个随从,如同拎牲口般将碧瑶抬起,随后一把扔在了桌面之上。
见到这一幕,颜若霏痛苦地闭上双眼,并将拳头紧紧攥住,浑身上下止不住地颤抖。其身旁众女也纷纷掩面,更有数人轻声啜泣,令房中气氛一时揪心至极。
“住手!!!”最后一刻,颜若霏终究是无法忍耐,声嘶力竭道。
几个汉子本欲发怒,可闻声望去,又同时呆住了。尤其刘二,一对牛眼已近乎血红,个中意味无需多言。
“你是何人?”
面对一道道令人发毛的目光,颜若霏积蓄的气势被冲散大半,当下有些语塞。
“王二丫,莫以为替我出头,先前的旧账就能作罢,我才不领情!”
“闭嘴,”刘二朝碧瑶骂了一句,旋即扭头道,“这般娇滴滴的娘子会叫王二丫?怕是你旧日的主子吧?”
“王二丫,你给我滚回去!”
“啪!”刘二抬手又是一记耳光:“再叫唤就堵住你的嘴!小娘子,你想救下她……怕不能只是口中说说而已吧?啧,都别挡着,让她出来!”
话音落下,众女一反常态地乖乖“听话”,须臾间让出了一条通路。
颜若霏犹豫半晌,还是缓步走至人群边缘,沉声道:“今日我等未曾入籍,此举不合规矩。”
“你是聋了还是傻了——”
“而且!”刘二刚欲发怒,颜若霏又道:“而且,你未必就能为所欲为。”
刘二先是一愣,复又狂笑不止:“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小娘子,以你的见识——难道不知这教坊司为何而设?”
“我清楚。”
“那你就该明白,无人会管此地的闲事!俗话说‘落魄凤凰不如鸡’,我劝你还是接受命数、乖乖就范,莫要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
“颜面?”颜若霏苦笑一声:“今夜即是我仅存的颜面。只要一刻未曾入籍,我就绝不会任你鱼肉!”
刘二故作惊恐:“啧啧,就凭你?简直痴人说梦!”
“哈哈哈哈哈……”
“不只是我。”颜若霏不为所动,迅速朝两侧女眷望了望,正色道:“各位姊妹,我等力微体弱,要想免于受辱,唯有同气连枝、众志成城。这恶棍为泄私欲,必然借故调离看守;至于我等足有三十余人,放手一搏未必不能自保!”
刘二眉梢一挑:“煽动人心?我看谁有这个胆子!”
“倘若我等各自为政,必被逐个击破,永无出头之日!”
“你愈是软弱,他便愈是欺你,可谓有百弊而无一利!”
“让他知道我等一盘散沙,是何后果还需多言?!”
一番话下来,终于有数名女子抬起头颅,眼中似有光华流转。
“说得好!”
“铮——”
碧瑶甫一附合,刘二立时抽刀架在其脖子上,恶狠狠道:“一群丧家之犬,焉有胆色可言?谁敢妄动,必是这般下场!”
碧瑶依旧怒目而视:“有无胆色试试便知!动手啊?!”
“你——!”
刘二迟疑之际,颜若霏感受到碧瑶决然的目光,咬牙道:“倘若血溅三尺,他亦难以交代,毋须惧他!”
“对,事已至此,大不了同归于尽!”
“咱们一哄而上,他还能把人杀绝不成?”
随着情势演变,众女面容逐渐变化,隐隐有鱼死网破之势。相对的,原本高高在上却要面临这种局面,令刘二眼神越来越毒,手握刀锋已在碧瑶颈上划出一道血线。
“来日方长!你们最好想清楚,今后是在何处讨生活!!”
“切莫受他蛊惑,他只想分化我等!一旦其心中无所忌惮,咱们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你闭嘴!”刘二凶神恶煞地看向颜若霏,并重重一挥手,示意旁人将其拿下。可几人刚一迈步,立时有数名女子护在颜若霏身侧,且对拔出的长刀视若无睹。
“找死!”刘二咬牙切齿道:“一群自不量力的贱人,我再给你等最后一次机会,乖乖去墙脚缩着。否则——总有让你们欲哭无泪的一天!”
话音落下,无一人动身。
“我知道你们之中,有不少人是受这小妮子挑唆。只要你们乖乖听话,我保证不加为难。”
仍旧无一人动身。
“你们真以为能时时刻刻成群结队?!若能迷途知返,我权当是一时糊涂!”
一片死寂。
“愚蠢至极!孰为刀俎、孰为鱼肉,你们心里明白!”
一番话下来,刘二没有讨得丝毫便宜,不禁令其勃然大怒。只见他倏地收回长刀,厉声道:“想死?岂不便宜了你们!拿家伙来,让这帮贱人晓得晓得厉害!”
“等等——”
紧要关头,一名女子突然出声呼喝,正是先前拼命钻往碧瑶身后的那个。此时的她神色惊恐、面容惨白,低下头后迅速窝回了墙边,不敢直面众人。
“呃,哈哈哈哈哈……总算有个头脑清醒的!”
刘二一解郁闷,颜若霏则是眉心紧蹙,眼中迅速腾起悲愤之色。可最恼火的还数碧瑶,只见其胸腔起伏,破口大骂道:“软骨头,卑贱货!活该一辈子受——唔!”
刘二一把掐住碧瑶粉颈,朗声道:“还有谁人及时悔悟,今日之事便一笔勾销!”
“诸位切莫轻信,此人必是出尔反尔之徒!”颜若霏急道。
“莫信我,信她便能安然无事?!都滚回去!”
怒喝之下,又有一人迟疑着逃回墙脚,再将头深深埋住。此消彼长间,众女心气接连瓦解,屈服者越来越多。到最后,颜若霏身旁除了先前力挺的几女,已经空无一人。
“罢了,罢了……你们也回去吧……”
颜若霏固然怒众女不争,一时间也再无办法。穷途末路之际,她将身旁几人推向角落,眸中已不存一丝色彩。
“啊,啊啊啊啊——!”
正在濒临绝望之时,一声粗犷的嚎叫直冲屋顶,令绝境中再起波澜。原来碧瑶心有不甘,竟蓦地窜起,随后两臂一挂、双腿前勾,张嘴狠狠咬向刘二脖颈!
这一击实在出其不意,不但颜若霏,就连刘二几个手下都是呆若木鸡、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随着牙齿没入皮肉的剧痛传来,皮肤也感受到血液的热度,刘二一时狂叫不止,发疯似的捶打拉扯着碧瑶。但碧瑶仿佛化身为癫狂的野兽,只是死死扒住刘二身子,猛力撕咬着他的皮肉。
“贱人,我要杀了你!!”
直到阵阵痛嚎响彻屋内,才终于有名汉子反应过来,提起刀背朝碧瑶一阵疯砍。随着坚硬的铁块一下下猛砸在背,碧瑶终于忍耐不住,发出了一声痛哼。可她并没有就此松口,反而不断加大嘴上的力道,直到恰好有一刀磕在其后脑上!
这一下可谓切中要害,令碧瑶整个人一顿,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随后,其身子绵软无力地坠落于地,满口血污中还隐约含着几块碎肉。
刘二好不容易摆脱了碧瑶,气得一手按住颈上伤口,另一手夺过刀来,咬牙切齿朝碧瑶劈去。
“碧瑶!!!”
见状,颜若霏几近发狂,铆足全力朝刘二扑去;可刚一上前,她马上便被打翻在地、半天都缓不过劲来。
“噗——噗——噗——”
最令颜若霏揪心的是,身中数刀的碧瑶,脸上再次浮现出郭家小姐自尽时的神色。在颜若霏眼中,那既是一种凄凉的反抗,也是一种绝望的抽离。此时此刻,她感觉自己脑海中仿佛出现了碧瑶的影相,正缓缓朝她挥手道别……
碧瑶瞬间殒命,令房内众女或惊或怕、或怨或叹,尽皆陷入到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阴云之中。可刘二只管发泄心中怒火,一刀接一刀砍在碧瑶身上,直将其砍得面目全非、体无完肤都未曾住手。不过片刻功夫,房间里弥漫起一股浓郁的血腥之气,与众女的惊叫声、哭泣声交织在一起,如同地狱现世一般。
直到发泄够了,刘二才叫手下为他验伤;可在颜若霏眼中,这一幕令她只觉天理难容。她不明白,为何这歹人会如此命硬?!碧瑶明明赌上了一切,甚至豁出命去,却仅仅咬下了几块猪皮——这算什么善恶有报!此时的颜若霏,可谓旧伤未愈、又添新痕,脑中似有阵阵嗡鸣响起,说不得何时便会昏厥。
“说,这笔账——要如何算?!”
看着双目赤红的刘二,颜若霏默默环抱碧瑶尸体,随后心如死灰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