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源远流长,在庭院的四方里缓缓循环,极度柔和而流畅。
“清渝的琴艺见长。”
灵越缓缓道。
清渝的琴艺她是见过的,每每宫中宴请,两人都是一曲同弹,一高一低,配合得甚是融洽。
每每曲毕都是绕梁三日的场态。
“再怎么样,还是不及八姐姐自幼身在皇宫内,得琴师真传的。”
乐忧缓缓道。
娆俤静静看着眼前的场景,眼神流转在乐女官与清渝之间。
此刻的乐女官依旧面色如常,没有受到眼前的玉曲的波动。
“今日的琴考不易啊。”
她轻声感叹道。
“为什么啊?”
流云转过头,疑惑道。
“看看你姑姑,那摄政王府的嫡女弹得那样好,她还是一如来时的模样,一脸平静,这不是对琴艺要求极高是什么?”
“唉,错了错了,不是那样的。”
流云缓缓道。
“我自生下来见我姑姑就是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样,她就算对着我额娘都没怎么笑过呢,活脱脱一个老古板。”
“这样啊。”
娆俤拖着头定眼看着乐女官的方向。
一曲绵长后,清渝缓缓起身,向着乐女官行了礼便起身回坐。
此后依稀来了几位官眷女子,琴艺算不得精细,再加上这原本木材一般的琴最多也就算个听得进去。
娆俤和流云昨夜睡得不算踏实,此刻在听着这冗长的琴声慢慢昏睡了过去。
而庭院的隔壁,是文考的男学子正考着书法。
做官的男子,其书写行文必是极度流畅,写出来的文也必是要有力有度融合在里的。
此刻的榕王正一身暗黑官服端坐在考堂。
女子琴考和男子书考之地向来是安置在一处的,为的是两相结合,相得益彰。
书考那里,一边听着绵长细流的琴音一边进行着书考,显得分外适宜。
而琴考这边,受着隔壁的书香气,也显得身临其境。
璟榕的旁边站着御史大夫,也落座在其旁与他一同监考。
“今年末考的女眷,琴艺倒不复往年了。”
御史大夫轻笑道。
一旁双眸沉静的璟榕淡淡地笑了笑:“才开始,大夫妄议了。”
“哦?殿下心有人选?”
大夫意识到自己说话欠缺,带着些奉承的语气。
“那不至于,不过是为后面还未开考的女眷略微不平几句。”
说完,璟榕抬起深不见底的双眸,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学子。
一边的琴考。
“乐忧。”
女官含着学子的名字。
九公主定了定神,缓缓走向前去。
流云轻轻撇了乐忧一眼,没有说话。
娆俤看着乐忧镇静的背影陷入了深思。
她是璟榕的亲妹妹,她今日却为了流云这样让她下不来台面,此刻娆俤的内心早已后悔万千。
她不过是有些看不惯灵越那副高高在上踩着流云的模样,也不是故意针对乐忧,况且乐忧本就对她有些敌意,如此以后,便更难相处了。
乐忧走上前,双眸平稳,缓缓向女官礼了礼,单手抚着琴,自上而下的先抚了抚音。
这是她的首次末考,她寒窗苦读多年,也日日苦练琴技,今日的她,定要夺得个头筹。
灵越在下面清冷得看着乐忧,暗自妒狠着她的不识好歹。
她才是那梦国首次末考便入围百名榜的人,而这样的天分不是人人都有,她内心也嗤笑着乐忧的不知好歹。
难道她真的以为有个天资聪颖的哥哥,自己也能有那样的天资一举成名吗。
灵越笑了笑。
乐忧弹的亡国愁。
是凉国破灭后由凉国后族私下传出的怨曲,此曲少有人听,知道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素日琴考,大家挑的都是些梦国时兴的金曲,从而获得共鸣。
而乐忧选的曲子却是别出心裁,加之曲调本身就十分幽怨高涨,让人惊叹不已。
乐女官此刻微微有些惊讶,她原本正坐的身姿微微像乐忧那边偏了偏。
她惊讶的是这样年岁的女子竟然能选如此意境深远的曲子做考曲,这样的胆量和见识却是少有人及的。
“亡国愁……”
娆俤缓缓道。
这曲,她听璟榕弹过,璟榕的琴艺,是连梦国琴师都难以匹及的,他的随意一曲,都是余音环绕,久久不散的金音。
而乐忧。
“少了些力度,缺乏了韵味。”
璟榕与娆俤隔着一堵墙,两人却同时道。
流云拉了拉娆俤的袖口。
“这曲子以前怎么没听过。”
“你听过什么?”
娆俤打趣到。
流云扫了娆俤一眼又笑吟吟道:“这样少有人见的曲子她也敢弹,可真是够胆大的了。”
“就是这样的曲子,有时却比其他的金曲更得待见。”
娆俤轻声道。
乐忧的曲子仍在继续,她稚嫩的面容里透露着一丝执着,即使这曲子的意境她难以匹及,她却想要将其以她最为完美的方式呈现出来。
她的双手流走在琴弦上,曲声幽怨地盘旋在庭中央,一时间引造了一曲人尽失林皆灭的悲怆之境。
曲毕,而众人皆沉静在这灭国亡恨的幽怨里久久走不出。
就连隔壁的学子都不禁笔尖微微一颤,为忧曲祭奠。
当然,不包括璟榕和娆俤。
一个琴艺无人能及,一个听惯那个琴艺无人能及人的良曲,对这些皮毛良曲早已毫无波澜。
灵越此刻面色却冷到了极致,按道理,乐忧的琴技是比不上她的。
乐忧的年纪尚小,没有她琴艺的沉稳和熟练,也没有她卓越的气质和气量。
琴考于她而言,那是势在必得。
可今日,乐忧却选了这样幽怨而又意境深远的曲子,算是彻底掩盖了她那还未完全熟练的琴艺,弥补了不足,这样的话,她的优势在乐忧面前却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灵越暗自跺了跺脚,面色也冷了起来。
而乐忧此刻已然回到了席位上,她露出一个大家闺秀的浅笑。
“刚刚我献丑了,望八姐姐好好上去时能补过妹妹的不足。”
说着还低头轻撩了撩额前的碎发,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妹妹谦虚了。”灵越此刻内心难以平复,只是淡淡敷衍了乐忧几句,便往庭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