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廿七,天象大变,疑似混沌牵引星空,使得天河星域发生细微震荡。
五月十三,钦天监观星阁十六名仙师失踪于东海妖域,齐鲁儒门三位大儒杀入深海,不得其果。
五月廿四,北冥海混沌之气冲天,迫使高唐三大宗之一的风雪冰界被南迁千里。外宗化鲸阁更是由北海之滨西迁,离开了西域地界。次日,西域南方的远安国被密宗占据。
六月初五,小暑,南海众国战乱,野心勃勃的南诏灭掉羸弱的祺枝,在其国都孟城屠城三日,哀嚎遍野,赤地百里。
消息像候鸟,总会向着热闹的方向迁徙。
普通人不过多了几句话的谈资,修道界高层却已然乱作一团。而对于安顿下来的孟怜心众人,听到最后那条消息时,一众人强撑的坚强彻底崩溃。
益州地界,三流的小城坡鹿城内,黄泥老街拐角有一家破旧客栈,在热气腾腾夏天,像一块腐败的烂肉被烈阳烤炙发出难闻气味。
两位忠心幕僚通过特殊手段得来的银两为了盘下这小客栈已经全花光,此时又出去“做生意”了。
少年少女身着薄衫挤在一间奇大无比的空荡房屋内,席地而坐,失魂落魄。
誉长风拿着一块抹布提着木桶,到处擦拭,把这儿租了三年,自然要打扫成可以住人的模样,女歌吃力地提着大木桶将楼梯踩的咯吱响,搬到屋内时已经香汗淋漓,扯动着衣服扇风,惹得誉长风多看了一眼。
“告诉孟山和孟启两位,最近不要下手,城内的衙役多了起来,我还有几两银子,一会儿去置办点儿东西,女歌,你看好她们,别再做傻事。”誉长风其实心里也不好受,先是听到远安国被密宗占据,让他失落许久才走出来,接着就传来祺枝国的消息。
屠城的消息让他夜不能寐,想像着孟求知孙胖子还有参与武文试数百孩童惨死的景象,他就会咬牙切齿。
更令他担心的是一众人的状态,孟怜心和孙书伯等人,白日里怔怔出神,几乎不说一句话,夜里传出几声压抑的啜泣,除了吃饭睡觉几乎和木头人差不了多少。
满公子最近还好一些,常常劝告众人,格格不入的女歌像一个异类丝毫没有表现失落,誉长风询问才知道,对方自幼成孤,跟随师傅学艺,师傅死葬下不久,无依无靠的她得知选拔随从的消息,长途跋涉到了孟城,皇天不负苦心人,她被选中,一个孑然一身的女孩,对这件事只有庆幸。
这些日子,全靠两个幕僚孟山和孟启的打点,生活上是张婆婆在忙碌,誉长风对于心如死灰的众人无可奈何,却又不敢单单希冀她们可以依靠自己走出来。他常出门打探消息,也在思考众人的前路。
“几位,今天有没有想散散心的?”
一脸期待看着众人,只收到满公子挑起的白眼,誉长风看向年龄最大的孟怜心,女子像入定一般坐在一旁,眉宇间阴郁,少年上前直接扯起她,如果说所有人都沉沦,作为领袖的她也应该挺过来。
“你,你做什么?”许久的少言寡语让她喉咙干哑,眼里潋滟着青翠泪光,让誉长风想放开这柔弱心碎的女子,但少年想要帮她,这无关于孟求知的托付。
“小梦,我有话和你说。”久违的称呼,是那夜少年的恶趣味,却成了此时最顺口的名字。
认真而诚挚的少年让孟怜心放弃了挣扎,誉长风踢了一脚孙书伯,“小孙也跟上。”
三人趟过咯吱的楼梯,穿过冷清的大堂,走出飞着尘土的黄泥小路,在一处生着杂草的石墙阴凉下停步。
看到垂头丧气的二人,袖手旁观这么多天,誉长风再也忍不住。
“孙书伯你是个男人,跟着一群女孩子哭哭啼啼……”
“你经历过吗?!!”誉长风话没说完,孙书伯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大声喊道,粗重的呼吸诉说着他压抑的痛苦。
“我不是来比惨的,已经十多天了,你们要是再继续习惯这种狗屁日子,只是辜负先辈送给你们的新生。”誉长风与孙书伯针尖对麦芒,几乎就要动起手。孟怜心啪的一巴掌响起,让两人看去,女子脸上已经留着泛红的印记,又一巴掌,誉长风连忙把住孟怜心的双臂,女子趴在少年低矮的肩头,泪水模糊双眼难以睁开,颗颗玉珠渗入誉长风轻薄的衣衫。
“我算什么公主?”
“父皇,父皇,父皇……”声声呼唤,让闻者心碎,女子缓缓跪坐在地上,誉长风陪着跪了下去。
女子不过二八年华,十六岁的女孩常年久居深宫,不经世事,公主的地位约束她的举止也推开所有烦忧,她的脆弱谁又知道。
想到女孩在艰苦流离两月半得到这天塌的消息,誉长风回忆起在荒村醒来的自己,一如如今的女孩,不思独活,唯恨自己为何不死。
“哭出来就好了,小梦,哭出来就好受了。”
孙书伯看到这一幕,再也忍不住,转身不停抹着泪水。
“南诏国,他们,屠城,他们屠城,父皇,母后,都,没了……”孟怜心泣不成声,紧咬着嘴唇,抬起头看向少年,像是在诉说,也想是在求助。
“小梦,孟国主瞒住天下人让你逃了出来,绝不是想你活在仇恨悲伤里,即使你想要复仇甚至复国,那也要活出一个样子。”很想拥抱眼前佳人,可誉长风并没有这么做,孟怜心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支撑,誉长风可以无数次将她扶起来,可都不如女孩自己站起来。
从后窗跳出,孟山和孟启慌张回到客栈,门前流水般淌过大片衙役,喊着缉拿盗贼,倏尔走远,两人仍不敢大声喘气。
“你们两个三脚猫功夫学着别人偷东西,还是晚上老身亲自出手吧!”张婆婆从后厨走出来,似乎对眼前景象司空见惯。
“婆婆,你还没恢复就别活动了,我们二人别的不行,金手指这一行当是驾熟就轻。”孟山笑着摇头,对自己的业务能力很是笃信。
孟山是瘦子,孟启是胖子,瘦子能言善辩,胖子动手能力强,两人一个吸引视线一个下手,半个月就在这坡鹿城搞出了名声。
“誉公子让两位叔叔最近别出手了。”女歌从楼上探出头叮嘱着誉长风说的话,两人都很信服誉长风,立马点头。
“既然小公子这么说,老身也就不劳累了。”张婆婆抖了抖手里的大铁勺,转回厨房。当日老妪昏迷前,几乎认为公主必定香消玉殒,却没想到被誉长风救了回来,这使她彻底接纳了这个神秘的少年。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胖瘦二人就要躲藏,却见是公主和孙书伯,两人似乎恢复了以前的神采,即使脸上依旧挂着悲伤,可不在那般颓废。
“看我做甚,没见过吗?”孙书伯说话依旧没有礼貌,吓得二人直接下跪。却被孟怜心亲自扶住。
张婆婆又转身回来,与刚进门的誉长风相视一笑,挪身来到公主身旁。
“孩子,撑过来了?”
“嗯!”轻轻点头,其中辛酸,尽在不言中。
“这些天辛苦你们了?”孟怜心俯身向孟山孟启两人一拜,两人惶恐跪下。
“二位大叔不必如此,我打算在这里把客栈开起来,在这里待上一两年。”
人生地不熟,誉长风也不想让一些十一二三岁的孩子整日奔波,他将两人扶了起来,详细解释着自己的计划。
绿树成荫,夏日蝉鸣,小桥流水,鸥飞犬吠,这坡鹿城注定要不安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