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眼前被称作是“家”的一小栋陈旧院落如沉默的召唤兽一般,试图藏匿在逐渐暗淡的光线中。若不是半坍墙围上,攀爬满盛绽的白色花朵,在夜色中猎猎招展,拼尽全力反射着宇宙星球投影而来的微弱光芒。
影影绰绰的光线,让人突然意识到:呵,原来这不是一幅年代久远的水彩画,自己也没有误闯一处年久失修的废墟。
原来,这里,是某几个人生活的地方,这里是他们的家。
夏日的灼热光线虽已退却,空气中却仍是层层叠叠的热浪,在华灯初上的夜蜂拥而至。
戚竟默紧了紧衣领,把怀里的一幅卷轴从右手换到左右,吁出的一口气,糅杂着忐忑、恐惧和疼痛。
然后,她走向,他们的家。
——他在哪里?
——他有没有跟你联系?
——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会回来?
耳边是绞缠这心疼和焦急的质询声,断续飘散在烈烈风尘里。
——啪嗒。
天花板上悬着一盏20瓦的白炽灯,足够担当起一整屋子的光明。
如她所料,家里还没有人,戚竟默的紧张感略微缓解。她把怀里一直抱着的卷轴搁在方桌上,转身进了厨房。
其实厨房里并不算脏乱。花色、材质、成色各不一样的餐桌、碗橱、矮柜,一看就是从二手市场淘来的组合。桌面上整齐地摆放着调料盒、菜刀、砧板、抹布,还有零星的几瓣白蒜。没有其他任何点缀物,更不似其他人家水果花卉,摆满一桌的丰盛。
惟一丰盛的是洗手池,里面堆满了饱蘸油腻的碗筷杯碟,错错落落冒起了小尖儿。
戚竟默挽起外套衣袖,打开水龙头。抬起左臂时,缠着的保鲜膜发出“嗞嗞”声,连带着它所覆盖的皮肤,一同被轻轻撕扯。
与这些那些相比,肌肤的灼热感实在算不得什么疼痛。戚竟默并未留意,快速清洁完水池里的一片狼藉。
抬头看挂钟,八点十分。
应该快回来了吧?
戚竟默思忖着待会该如何启齿。
无法更改的事实,用怎样的语言阐述出来,才能将一场狂风海啸的摧毁降低到最小。
灼热夏夜,密闭空间,加上又忙了一阵,戚竟默的额头上又析渗出滴滴汗珠,她脱下穿了一天的外套,搁在方桌上那幅卷轴的旁边。
突然,白炽灯 “嗞”地闪了一下,明昧光线打在戚竟默裸露的胳膊上。因为洗碗时手臂用了力,缠绕着数匝保鲜膜的白色蔷薇花图案,又渗析出汗液和组织液,在橘色光线下焕发出诡谲如磷火般的光影色彩。
——咔哒。
是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
“妈?”戚竟默迅速站起来,迎着门口的方向问。
与此同时,白炽灯泡又“嗞嗞”地跳动几下,还没来得及照出进门的人影,屋子便一下跃进黑暗中。
无法回头的黑暗。
那已是三年前,某个突然走失的暗黑色盛夏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