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橙色沙漏的两极两端两瓣。
正着摆,流光漫飞舞。
倒过来,时间滴成海。
若不可逆转的时刻终于悔改。
只愿和你定格在遇见的蔷薇海。
谁知下一秒。
甜蜜变祸害,宠溺随风散。
——By Silence
没有半点温暖的光线,残垣上的花枝也早已离散,怎么看都是,五十年房龄以上的废弃老宅。
不,也许更衰老,老到没有《国有土地使用权证》,没有申请杂项执照,没有请专业的建筑师设计师模板师,只是在街头巷尾随便捞回一票苦力劳工,然后一声令下“盖吧”,便手忙脚乱地把一块空地挖开沟壑,横七竖八地铺设管道,立起墙壁,架上大梁和屋顶,再将灰色砖瓦一片片摆成鱼鳞状。
然后,接下来的好几十年,宅子就堂而皇之地矗立在那里,没有任何凭据却那么的安之若素,有一股占山为王,不可动摇的匪气。任凭屋中人家改朝换代,搬来迁往;也不管屋顶围墙,漏了又补,倒了再砌。
是的,这栋老宅便如此心甘情愿残喘于世间,任张家人在左侧延伸出两间厢房,王家人在屋后辟出一块养鸡场,任白白绿绿的藤蔓植物,嚣张地爬满墙头,然后绽放出一树又一树的耀眼光芒。
于是,这栋老宅有了很好听的姓名,叫做“蔷薇苑”。
成全很多人对于“家”的念想,蔷薇苑。
遥遥地站在十米开外,戚竟默停下了脚步,身形迅速被暗夜吞没。
曾经那么熟悉的地方,此刻的她竟然不敢步进。
十三岁那年的春夏之交,戚竟默第一次随妈妈来到这里。
她已经忘记,之前那个称作“家”的地方,位于哪条街道多少门牌号,拥有几房几厅建筑面积又有多少。
她只记得,那一天她和妈妈一起走了很多路。
“小默,你不会怪妈妈吧?”妈妈的左手拖着行李,右手牵着她,“你爸爸已经去世三年了,这些年,妈妈撑得很辛苦……”
戚竟默没有说话,春末的午后天气已经热得不像话,尚且幼小的她,把全部力量都灌注在右手拖着的一只大皮箱上。
妈妈仍旧苦口婆心地试图宽慰她的情绪:“小默,你放心吧,顾叔叔是个很好的男人,他一定会对你很好的。”
是吗?
一个很好的男人,会让他即将进门的妻子,带着她尚未成年的孩子,一人拖着一只蠢笨的大箱子,在热天午后顶着阳光,翻越大半座城市,千辛万苦地赶来投奔。
舔了舔嘴唇,戚竟默说:“妈妈,我渴……”
妈妈松开早已汗湿的手掌,把手伸到口袋里挖了半天,然后掏出两枚银色硬币:“去买瓶纯净水吧。”
看着两枚硬币在正午的阳光下反射出诱惑光线,戚竟默拼命咽了一下口水,****早已干涸的喉咙,然后摇摇头:“还是到家再喝吧。”
因为她知道,两个人从尚且懵懂的八点钟,拖着箱子挎着行李,横穿十四条马路,经历八个十字路口,又将四条街道从这头走到那头,一直走到烈日灼灼的午后一点钟,走成汗流浃背,面色黝黑的模样,不过是为了省下几块钱乘车的路费。
这一路以来的自己,都没有丝毫抱怨,没必要都已经近在家门口,再花一笔不该花的钱。
是的,这三年来,自父亲去世的那一天起,妈妈拼命工作所赚来的全部金钱,都用来偿还之前为父亲治病而欠下的债务。
三年来的一千多个日子,她亲眼目睹了妈妈是如何为了还债而历尽辛苦,任劳任怨。她确实撑得太辛苦,所以,对于妈妈的再婚,戚竟默并无怨言。她甚至隐约期盼,会不会哪一天有神明突然降临,赐予她们母女,以纯洁无暇的依靠。
让人安心踏实,会心一笑的依靠。
只是,会是这个男人吗?
又一条长坡快要走到头,妈妈停了下来:“小默,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
戚竟默抬起头,正张狂的光线迅速充盈于她的双眼。迷离眼神中,她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座古老院落,只觉得满墙初绽的花朵让洁白更洁白,耀眼更耀眼。
曝光过度的光线中,花瓣纷扬的铁门口,突然闪出一个白背心蓝短裤的黑发少年。
他一边小跑一边冲着屋里大声招呼:“爸,阿姨他们来了!“
然后,他抢过他们手里的箱子,对着她绽开一口白牙的笑颜:“你是小默吧?我叫顾染,以后,我就是你的哥哥了。“
十三岁的戚竟默,瞬间被那袭灼灼光线侵蚀溶解,灰飞烟灭。
——那个白背心蓝短裤留着平头的笑笑少年,你在哪里呢?
四年后的这个黑夜,戚竟默再次站立于不复明媚的蔷薇苑前。
独自面对着人去楼空,荒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