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数学题里突然抬头,韩天曜被已经全黑的天色吓了一跳,嘴巴甚至不知不觉张成了规模不小的“O”。
抬手看表,不过是七点过一点点的时间。盛夏正张扬的季节里,这个时间刚好是小孩子披着夕阳余晖,玩得满脸黑灰地回家去,带着余兴未了的微撅嘴角。
“到底是秋天了耶。”夜风轻起,教学楼旁一丛丛的法国梧桐被推搡出“刷刷”声响,让人觉得外面已经是很冷的样子。
韩天曜迅速收拾完书包,关窗关灯关门,步伐轻快地绕过楼梯转角,一路小跑着经过高三年级灯火辉煌的走廊。
看都不看一眼。
走到车棚的时候,却差点撞在几个黑衣人身上。
“喂,你们……”扶稳住差点歪倒在地的单车。
“你确实够忙的呀。”五六个穿着制服的男生一字儿排开,挡住韩天曜要走的路,看不清是谁在说话,“搞到这么晚才回家。”
“呃……学长好。”韩天曜认出他们是蘑菇会的成员,高二和高三的男生们,他低头,“嗯,最近功课比较紧。”
“不至于吧,要是这么点压力都承受不了,我们还真是看走了眼了。”一堆黑制服中,走出一个并不起眼的,是上次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矮个子男生。
“老大,确实这次月考这小子没考好,爸妈和老师都逼得蛮紧的。”有人急急地上前来替他解释,那是周人麒。
“喔,那也不能总缺席咱们的例会呀。”眼镜男生表示理解地点点头,“你看,上次的庆功会都没来,多扫兴啊……”
“老大,我……”在心底盘桓了一大堆理由,韩天曜其实想说的是:我要退会。
辞职愿尚未出口,眼镜男生便摆摆右手,脸上一副既往不咎的大度表情:“算了算了,不用解释了,只要你好好完成接下来的新任务,我们还是把你当成种子成员来培养的。”
周人麒一脸喜出望外的反应:“啊,太好了,还不快谢谢老大……”
我不知道,人和人之间的遇见,会不会也被很可笑地分为“三六九等”。
最完美的遇见,是在十七八岁最挺拔的姿态。
早晨七点钟的塑胶跑道上,逆时针的你拿着英语单词书,顺指针的我塞着IPOD随身听,转过最里侧的跑道,走神的我撞上低头的你,两个人却全都急急忙忙地说一声:“对不起”。
因为彼此心知肚明,未来有太多的“对得起”可以用来肆意挥霍,一声“对不起”只是给故事起个头而已。
次一等的遇见,是彼此心底怀抱着干渴期待的季节。
说不清那种焦灼不安的情绪来自哪里,也许是上一次恋情的失败,或许是一个人孤单太久,也可能是测算下来的生活成本高不可攀,需要有人共同分担。
于是小心翼翼地盘算,思前量后地判断,誓要得出100分的完美答案。
谁说工于心计的人造花朵,不能开出倾国倾城的美感?
再差一个档次的遇见,是“无可奈何不得不屈从”的嘴脸。
始于一次彼此都不耐烦的夜宴,在双方介绍人连蒙带骗的鼓吹下缔结伟大盟约。
两个人都希望这一场虚假繁荣快些结束,余生还有太多平淡生活充满怨怼,不要现在就惹我暴露出掀翻桌面的嘴脸。
是的,还有些人的遇见,一开始就刀光剑影,鱼肉弓箭,然后便一拍两散,初见即不见。
与此相比——
于天台惊鸿一瞥的仓促遇见,到夜店里冷漠无视的嘴脸,然后是楼梯上不留情面的打发厌倦,下一次的会面更是在外力的操纵下变得扑朔诡谲,前途凶险。
为何我们在十七八岁时的遇见,就像出人意料的非典型爱情小说,从第一等的唯美情节,急转直下到最末等的苍凉可怜。
如此这样,不如不见。
我突然有些后悔,我曾遇见你。
“喂,考虑得怎么样。这个任务到底要不要接?”眼镜男生扶了扶镜框,露出了明显不耐烦的表情,“没想到这个叫戚竟默的女生,还是有点花头的,说到三年前的这件事,当时还是引起相当大的轰动啊……这个叫顾染的男生的资料,我们也是好不容易才弄到的。”
“你可要想好了啊,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周人麒的表情有点僵硬,一个劲地怂恿着,“容老大还是看上次的任务完成得还算不错,才网开一面的。”
韩天曜又看了一眼手里的那叠资料,然后递还到眼镜男生面前。
“行,我知道了,我找别人调查去吧。”临走时,眼镜男生又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韩天曜,“我,彻底记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