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过来一下呀。”
“……”
“呃,麻烦一下你。”
“嗯?”
“扣子掉了,这里的。能不能帮我……呵呵……”
“哦,好。”
“谢谢啊。”
“不客气。”
应是穿上身后才发现,从上往下的第三粒纽扣遍寻不着。白衬衣被晨风轻轻鼓起,在胸口张扬出一个完美无瑕的缺口,透析着少年晶莹骨感的胸膛。他没有脱下衬衣,只是略微佝偻着身体,把胸口的线头凑到她面前。
“看到吗?”
女孩子右手捏着针,左手擎着小小的透明纽扣,原本驾轻就熟的动作却迟迟下不去手。他的下巴,距离她的眉心只有十厘米;他的鼻息,挟带扑面而来的潮湿暖意。幸好此时的他看不清她的脸,乱红飞过的滚热脸颊。
“嗯,别动哦。”
针头穿过纽扣上的洞眼,然后在衬衣上的旧址上轻轻一顶,发出“噗”的细微声响。穿针引线,飞快的几下,纽扣便被牢牢固锁在衬衣上。牵扯着手里的长线,女孩子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把头凑到少年的胸口。
十多岁男子的腥甜体味迅疾侵袭进她的鼻腔,喉管,胃袋,然后在小腹处凝结成灼热气息,挥之不去。她的鼻翼,他的胸膛,接近到她能清楚看到他覆盖在皮肤上的褐色绒毛和青色毛细血管。
深吸一口气,靠得更近些,她用牙齿咬断线头。
身后突然炸起硕大突兀的分贝:“你们在干什么?!”
如同半夜偷嘴或者考试作弊,出于本能,少年和女孩急忙把身体分开,虽然其实什么都没发生。
只见****的棉线从她的齿间连缀到他的衣间,在阳光中化成金缕线,联系着他们之间。
少年嗫嚅着嘴角:“爸……”
女孩则循着声音的轨迹朝门口看去,正冉冉的阳光铺天盖地,把黑暗尽数融化,覆盖成一片不透明的雪白金黄。
她什么都没看见,只听见那个中年男子意外地嗤出一声冷气。
“你这小子,胡搞瞎搞的本事,倒是跟你妈有的一比。”
幼兽发出低沉嘶吼。
顾染“啐”了一声,二话不说便扑向了父亲。
站在门口的中年男人来不及逃遁,只得仓皇应战,嘴里还不敢善罢甘休地嘟囔着:“不得了啦儿子打老子了!不得了了儿子打……”
第二句口号还没呼喊完,左边脸颊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虽然顾染身型并不算强健,但少年一米八零的个子,发育得蒸蒸日上的饱胀肌肉,一个中年的瘦矮男子又怎么能是对手?顾染把父亲扑倒在地,骑坐在他的腰间。
中年男子还来不及还手,又是连续的两拳砸在他的脸上。这一回,疼得连废话连篇的哀号都没有了。
“顾染!”戚竟默的惊呼是从未有过的高亢嘹亮,刺耳到恐怖的程度,“你疯了吗?你怎么可以这样!放手……你放手……”
然后,她也冲上去,加入者一场三人角力的混战之中。
当然,她是扯住了顾染扬起正欲第三次落下的拳头。
和三十秒之前的温柔干净的模样南辕北辙,少年顾染的脸孔已被愤怒妖兽所吞噬。他双目圆睁,鼻喘粗气,面色通红犹如快要引爆的火山喷口:“告诉你!骂我可以!你那么说我妈,说一次我打一次!”
“顾染!他是你爸爸!”戚竟默简直被眼前的离奇人间惊呆了。
怎会有这么大逆不道的儿子,虽然也确实是个不怎么样的父亲。
“打吧,你让他打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中年男子彻底放弃反抗,双目失焦地喃喃自语,“不过……我想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你妈妈,她就是个婊子……”
“轰隆!”
少年铮铮铁骨的拳头,充斥着怒火和仇恨,狠狠地砸下来。
砸在中年男子头颅右侧十公分的地板上。
木地板发出“咔咔”的龟裂声,有些年头的油漆表面烙印下凹凸的斑痕。
“顾染……”戚竟默的声音微弱得几近虚脱。
不知是因为这一拳头终于将他的狂怒倾泻干净,还是以卵击石的一击着实伤到他的骨骼,顾染终于跌坐在一旁的地板上,双手抱膝,埋首而坐。
中年男子抹抹嘴角的淤青血痕,挣扎地站起来,戚竟默担心他们又起冲突。但是,他终于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房间。
彼时,窗外夏天的阳光正要释放出年轻的力气,万象更新、希望满满地投射进这人世间。
房间里,却安静得出奇。
过了许久,不知所措的戚竟默才小心翼翼地靠近顾染,想要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毕竟,她还只是个不了解任何状况的陌生人而已。
她翕动嘴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于是她用手掌轻轻覆盖住少年瘦削的肩胛骨。
一下,两下,轻轻拍动。
顾染依旧没有抬头,将他的脸庞深埋在双臂箍起的自我结界里。仿佛只有在那里,他才是安全不受伤害的。然后,他的双肩轻轻抽动,双腿支起的那块地板被眼泪打湿。
一滴,两滴,逐渐肆意。
“呜……不是的,我妈妈不是那样的……”终于,少年的情绪闸门被温柔抚摸所溶解,他的抽噎释放成依然无助的宣泄。
戚竟默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只是,轻轻抚摸着顾染苍凉又单薄的脊背,一遍又一遍地说。
“嗯,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