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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爷不怕,爷上面有人 (2)

与李显比起来,李隆基在专一方面也毫不逊色。只不过,让他苦恼的是,那些他深爱着的女人,都成不了自己的正妻。我们在之前说过,李隆基的正妻王皇后是他当临淄王时的王妃。这位王氏出生太原王姓家族,父亲官职不高,是个武夫。王皇后出生武将家庭,为人英武豪爽,很有巾帼红颜的派头,在李隆基为政变马不停蹄的时候,她是标准的贤内助,一直支持丈夫。丈夫坐稳皇位,她也荣登皇后宝座。此外,王皇后的父亲王仁皎和哥哥王守一都是先天政变的功臣,颇得李隆基器重。在高宗时代也曾出现一位王皇后,和李隆基的王皇后一样,同样是太子妃出身,同样是正妻,同样没能生下一儿半女。不同的是,李治的王皇后是大家闺秀,目下无尘,随时都有贵族范儿,不得人心;而李隆基的王皇后,随和大度,很受后宫上下拥戴。而且,李隆基和这位王皇后有着深厚的革命感情,如果不出意外,王皇后的地位不会受到冲击。王皇后却没那么天真,因为李隆基太花心了,早在他还没当上太子,就有好几个宠妃。后来,这些宠妃分别得子,赵丽妃生下太子李嗣谦,皇甫德仪生下鄂王李瑶,刘才人生下光王李琚……王皇后没有子嗣,娘家也没有势力,而且,她和李隆基根本没有共同话题。

李隆基是个全才,他喜欢音乐,跳舞唱歌好的妃子会被他高看一等;他喜欢文学,会作诗的妃子能得到他的青睐;他是个明君,那些熟读经史子集、能谈论些治国道理的妃子同样会得到他的注意。王皇后呢,从小在武夫家庭长大,李隆基喜欢的东西她都不会。而且,文学艺术这种东西,只有长期熏染练习才能略有小成,一时之间是没法提高的。王皇后与李隆基的距离越来越远。好在王皇后为人豁达,苦笑一下,继续做自己的皇后,也不与后宫的妃子们为难。后宫的人见王皇后人好,又不被李隆基宠爱,倒都还喜欢她、支持她。于是,开元初年,李隆基的后宫一派平和气象。正在王皇后以为日子就要这样不咸不淡地过下去,直到老死的时候,一个女人出现了。这个女人抢走了所有宠妃的风光,从此李隆基眼里心里只有她一个。历史惊人地相似,有个王姓的皇后,就有个武姓的嫔妃。李隆基的新宠武氏,她的父亲是武则天的侄子——恒安王武攸止,按辈分算,她是李隆基的表妹。武攸止早死,她从小生活在宫中,受到很好的贵族教育。武则天生得漂亮,这位武氏也生得漂亮,头脑聪明,还有一肚子墨水,又擅长音乐。当李隆基发现皇宫里还有这么一个全能佳人时,想也没想就纳进了后宫。

自从有了武氏,后宫的气氛变了。史书上并没有记载武氏在这一时期做了什么,但是从几个事实可以分析出,这个武氏比起武则天,不遑多让。首先是宠妃们先后失宠,没有人能威胁武氏的地位;然后就是一直温和的王皇后突然变得唠唠叨叨。按理说,李隆基身边宠妃不断,王皇后习惯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自从有了武氏,王皇后一反常态,天天在李隆基的耳朵旁边说武氏的坏话,气得李隆基偷偷摸摸找姜皎商量废后,姜皎还为此送了命。这些事意味着什么?我们不妨从另一个角度看看从前的一段历史。几十年前,在李治的后宫,武则天得宠,萧淑妃失宠,向来端庄持重的王皇后开始天天在李治耳边唠叨。从表面上看,武则天没有争宠,没有数落两位情敌的不是,她的忍让让李治心疼不已。背地里呢?武则天笼络人心,使尽手段破坏李治对王、萧二人的好感。最后,王皇后被废,和萧淑妃一起被关进冷宫。两个王皇后,都是突然性情大变,开始做她们之前从不去做的事。答案也许只有一个:她们是被逼的。对手太厉害,表面伪装成无害动物,只在背后使手段。她们不得不抛开矜持,提醒丈夫小心这个女人。可惜丈夫只看表面现象,对她们越来越厌恶。

接下来的历史,会证明武氏身上流着与武则天相同的血,她的确是个有机心的女人。可惜武氏没有武则天那么好运,虽然她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这些孩子继承了李武二人外貌上的优点,美丽可爱,但却先后夭折。丧子之痛,令李隆基和武氏更加恩爱。对于唠唠叨叨的王皇后,李隆基越来越不耐烦。王皇后呢,这时候也知道自己争不过武氏,干脆对李隆基打感情牌,不断提醒李隆基当年的夫妻恩爱。李隆基不是绝情的人,看到妻子说得楚楚可怜,也就暂时打消了废后的念头。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却把李隆基对王皇后的感情推进了死胡同。封建迷信害死人看到武氏在朝野上下如日中天,王皇后的哥哥王守一再也坐不住了。赵丽妃失宠,太子在朝廷上也没有了靠山。如果在这期间武氏再生个儿子并且顺利长大的话,那么太子的地位可就岌岌可危了。与太子相比,此时王皇后的地位更是凶险无比。事到如今,王皇后一派都在考虑一件事,到底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一劳永逸地保住王皇后的地位?而在考虑过后,得出来的答案有且只有一个——除非王皇后生个儿子。古代人都很迷信,当自己迫切想实现心中的愿望时,就会去求助于神灵。

一心想让王皇后生儿子的王守一就去找了个和尚,这个和尚教了这对兄妹如何在宫中做法。正当王皇后还做着顺利生子的美梦时,李隆基出现了,把正在后宫做法的王皇后惊在了那里。这下人证物证都有,王皇后百口莫辩。巧合的是,当年李治想要废掉王皇后,找的也是“厌胜”的借口。这一次,李隆基亲自抓到了现行犯,并且亲自审理了王皇后。那么,这件事究竟是不是李隆基有意要陷害王皇后的?不像。李隆基这个人一向的处事习惯就是对那些曾经帮过自己的人,只要不触及原则问题,都是能忍就忍,不能忍大不了离远点。他不像李治耳根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就算武氏想要当正妻,他还是顾念旧情,没有废掉王皇后。所以,王皇后的求子事件应该是真的。只是这件事这么快被李隆基知道,肯定也有玄机——也许是李隆基或是武氏派人监视王皇后和王皇后的家人,李隆基才在王皇后求子的第一时间赶到“犯罪现场”,人赃并获。在本书中,不止一次出现厌胜事件,厌胜只要出现,必然鸡犬不宁。而且,多数厌胜事件都可能是子虚乌有,是借刀杀人的手段。只有王皇后的厌胜是真的,所以连李隆基也不能原谅她。一国之母在后宫违法犯纪,这像话吗?打入冷宫慢慢反省吧。

开元十二年七月,王皇后被废为庶人,王守一被赐死。三个月后,王皇后死于冷宫,死因不明。王皇后死了,道路扫清,李隆基总算可以选择可心的皇后了。经过若干年养尊处优的生活,武氏愈发雍容华贵,看着就有皇后的气派,李隆基决定把她扶正。想当年,李治想立武则天为皇后,偷偷摸摸去大臣家送礼,一次次和大臣开会辩论,最后闹到把长孙无忌、褚遂良等功臣贬职,才终于如愿以偿。为什么?因为李治立的是他爹李世民的妃子,稍微有点是非观的人都不会同意。李隆基认为自己不会有李治的霉运,首先是他这个准皇后来路正;其次是他这个皇帝当得好,该强硬的时候强硬,该体贴的时候体贴,群臣们不会太驳他面子;最后,武氏个人素质好,看着就有国母的气派,她不当皇后谁当皇后?开元十四年,李隆基正式对群臣提出要立武氏为皇后。大殿一片寂静,群臣面色凝重,各个一脸怒气。李隆基倒抽一口冷气,怎么了这是?一位叫潘好礼的御史站了出来。看到这个人,李隆基知道麻烦来了。前面说过,宋璟恢复了唐初的谏官制度,李隆基也摆出明君的姿态虚心纳谏,此后朝廷上敢于直言的官员越来越多。

能够指责皇帝,对谏官们来说是件光荣又刺激的事,有几个中高级别战士一直让李隆基深感头疼,比如强硬得丝毫不讲沟通艺术的宋璟,比如眼前这个潘好礼。潘好礼是个清廉、正直、不畏强权的人,起初,他在邠王李守礼家当长史,李守礼在封地犯了错误,他原原本本上奏给皇帝。这是打小报告吗?不算是。潘好礼是个好员工,他只是在做自己的本职工作。李守礼爱好游玩,每次出游,潘好礼都要在临行前恳切地建议李守礼不要玩物丧志。有一次,李守礼又要出去玩,潘好礼劝了又劝。看李守礼骑着马向前走,潘好礼干脆扑到马下说:“现在正是农时,您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践踏农田,让老百姓蒙受损失?你要去就先杀了我!”义正词严,把李守礼说得那叫一个惭愧,连忙下马表示今天不出去了。这么正直的人,李守礼不敢惹,赶快写个奏折给李隆基,狠狠地夸奖潘好礼一番。李隆基看李守礼这么热情地推荐,连忙把潘好礼招入中央。

李守礼隆重地送走潘好礼,回头放了数挂鞭炮以示庆祝。潘好礼来到中央后,李隆基可以体会到李世民想要掐死魏征时的心情了,这潘好礼对皇家人士一视同仁,该进谏就进谏,该叫板就叫板,活脱脱宋璟第二。李隆基只想把他打包退给李守礼,偏偏潘好礼的职务是个正直的谏官,只有他挑别人错,别人想挑他的错难上加难。此时,潘好礼越众而出,劈头盖脸地大骂:“《礼记》上说,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春秋》上说,儿子不为父母报仇,就没资格当儿子!陛下想要立武氏为后,从此以后,您有何脸面见天下士人?武氏的从叔武三思、从父武延秀,都曾干扰朝政,罪大恶极,为天下人所共愤!恶木垂下的树荫,有志气之人不会去乘凉;盗泉涌出的泉水,君子不会去喝!普通夫妇在成亲前要相互选择,何况是当今天子!希望陛下能选择贵族的千金,以报答神明的期待。

”李隆基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潘好礼太狠了,当着众人的面,骂李隆基忘记父母大仇(李隆基的母亲是被武则天害死的),又骂李隆基倘若娶了武氏,就愧为人子,愧对天下,比当年褚遂良骂李治都要狠。还好,李隆基比李治会当皇帝,他虽然生气,却不会让人把潘好礼拉下去问斩。大臣们看到皇帝畏缩了,一个一个都来了劲,七嘴八舌开始数落李隆基。有的说太子已定,如果武氏当皇后,太子地位危险;有的说百姓们都说,张说最近和武氏勾结,想要重新当宰相……说得李隆基一个头两个大。李隆基头脑清醒,他立刻知道,立后这件事行不通了。母亲被武则天杀死,他却要立武氏为后这件事,李隆基不太在乎,因为窦德妃的死和武氏无关。如果武则天的后代都是他的仇人,他自己岂不是要和自己不共戴天?除却这个原因,李隆基从群臣的进谏中察觉了一个重要信号:悲剧不能重演。当年李治立武则天,酿成李唐王朝危机;此时李隆基要立武则天的后代为后,群臣们一致反对。

这是人心向背,李隆基不能违抗。何况,他对皇位的看重超过一切,也开始担心立后会导致人心浮动,给阳光的朝廷带来阴影。而且,太子已立。总结大唐王朝惨痛的太子史,李隆基知道,国本不能动摇,立了就是立了。一旦太子有变,朝廷上不知要起多少纷争。大臣们的担心有道理。当下,李隆基心平气和地表示,“众位爱卿说得有道理,朕考虑不周,这件事朕不会再提。”大臣们松了口气。皇上不能没有正妻,国家不能没有国母,接下来,皇上总要再立一位皇后吧?大臣们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这个皇后。李隆基又在耍个性了,既然不能按我的喜好立皇后,这个皇后不立也罢。国母没有就没有,皇后之位空着就空着。群臣们没辙了。这件事,李隆基和大臣各退一步,算是和平解决。武氏是聪明人,当不了皇后是局势所逼,她也没和李隆基吵闹。李隆基对她倒是很愧疚,封她为惠妃,在后宫的待遇和原来的皇后一模一样,后宫的人见了她,行的也是见皇后的礼。两个人恩恩爱爱,一直到武惠妃去世。至此,后宫问题暂时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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