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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首先是家奴,然后是将军,最后是太监 (1)

在上一本书中,我们已经交代过,先天政变之后,高力士被李隆基封为将军,这就表明了李隆基旗下的宦官势力,已经把触角伸向了军事方面。但实际上这些宦官所能取得的权力,不止表现在对军队的控制上,他们的才能和权力已经被李隆基散布到了帝国的方方面面。在军事方面,有个叫杨思勖的宦官颇得器重。首先,这个杨思勖也是李隆基的亲信之一,跟随他经历过几次大大小小的政变。开元年间,他摇身一变,成了李隆基的特派钦差打手,到全国各地去镇压叛乱。杨思勖行动敏捷,往往能够出其不意,克敌制胜,打得那些叛将们丝毫没有还手之力。他先后平定了安南叛乱、五溪叛乱、邕州叛乱、泷州叛乱,可谓军功赫赫。如此能打的一个人,为什么李隆基只让他去平息国内叛乱或者弱小属国的叛乱,而不把边疆防御战事委派给他?这是因为李隆基看出来杨思勖这个人生性太过残忍。他有个习惯,就是每次抓到敌人后,一定会剥去这个人的脸皮。有一次李隆基命他去处置一个罪人,杨思勖过去之后,就砍掉了这个罪人的双手双脚,挖出心脏,最后还在犯人身上割下了一块肉生吞下肚,其气魄直逼当年差点投降唐朝的食人魔朱粲。

如果把这样的人送去边疆,那就太影响大唐在国际上的形象了。也正是因为这种性格,杨思勖手下的士兵战战兢兢,生怕出什么差错。在战场上,他们不顾死活拼命杀敌。他们知道,被敌人杀死,比临阵脱逃落到杨思勖手里好上几百倍。在国家管理上,太监黎敬仁、林招隐和普通官吏无异。有一次河北发生牛疫,李隆基派黎敬仁去赈济灾民。在文化上,太监尹凤祥主持书院工作,而内务府的工作,更是由太监们独揽。当时的太监要官职有官职,要封地有封地,要名有名,要钱有钱,很是威风。其中,有一位太监是所有太监敬畏忌惮的人,他的一句话,就能决定其他太监的升降职称,这个人就是高力士。高力士一直服侍在李隆基身边,官阶越来越高。难得的是,高力士一直保持着谨慎的作风,既不得罪人,也不巴结人,处事公正,为人低调,虽然是个宦官,却有很高的声誉。就连眼高于顶的张说、张九龄都很敬重高力士的人品。高力士地位虽高,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尊重。同样深得李隆基宠信的王毛仲就看高力士不顺眼,他认为一个阉人能当高官,简直就是笑话。他经常出言侮辱宦官,对待他们就像对待自己的家奴,宦官们敢怒不敢言。

高力士时有耳闻,他不动声色,尽量避免与王毛仲发生冲突。开元十八年年底,王毛仲添了个儿子,摆酒庆祝。李隆基听了连忙赐给王毛仲丰厚的赏赐,让高力士亲自送去。可以看出,直到这个时候,李隆基依然重视王毛仲。高力士带人到了王毛仲家,送上礼物,并宣旨说皇帝授予刚出生的婴儿为五品官。王毛仲接旨后,看了高力士身上的官服一眼,嗤笑一声,将自己的孩子抱出来给在场的客人们看,轻蔑地说:“难道这个孩子不能当三品官吗?”在场的群臣谁都不敢说话,高力士正是三品将军,王毛仲摆明是在侮辱高力士。高力士也没多说,恭恭敬敬地告辞回宫。王毛仲抱着婴儿冷笑,在他看来,一个阉人只能当奴才供人使唤,起不了什么作用。祸从口出,说的就是王毛仲这种人。被他嘲笑的高力士回到宫中,原原本本地对李隆基说:“王毛仲抱着婴儿对老奴说‘难道这个孩子不能当三品官吗’。”李隆基一听就觉得不对味,前段日子,王毛仲想要当兵部尚书,他没答应,王毛仲人前人后地埋怨,难道到现在还在抱怨吗?李隆基越想越气,他对王毛仲也算仁至义尽,没想到王毛仲如此贪得无厌,连个婴儿也要求个三品官。

一股火上来,李隆基脱口就说:“当年诛杀韦氏的时候,这个人首尾两端,临阵脱逃,我没有归罪他,今天他竟然因为一个婴儿抱怨我!”当年唐隆政变,经验尚浅的李隆基本来就心里没底,政变当夜,自己的心腹王毛仲竟然跑得无影无踪,直到政变成功后才回来。当时正是用人的时候,李隆基表示不计前嫌,王毛仲也不敢再打小算盘,拼命立功,才挽回了李隆基对他的印象。这些年来,君臣关系亲密,连李隆基都认为,他早已原谅了王毛仲当年的逃跑。直到今日,气急之下想也没想说出的一句话,他才知道自己从来没有忘记过王毛仲的脱逃行为,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对王毛仲的怀疑。有果就有因,当李隆基还是个稚嫩青年时,他能够完全信任他人,可他信任的人在最危险的时候背弃他。王毛仲也好,钟绍京也好,这些人的行为在李隆基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以致他再也不想相信任何人。控制一个人,比信任一个人方便得多,也安全得多。从政变时就跟随李隆基、一直生活在李隆基身边的高力士,无疑是最了解李隆基的人,他立刻说:“万骑的人都与王毛仲交好,如果不除去他,今后一定会有大患。”高力士平时不说话,所以他一旦开口就有极重的分量,甚至可以左右李隆基的决定。

当初,张说因为他的几句话免于被处死;此时,王毛仲却将因为他的几句话命丧黄泉。李隆基果然被高力士说的话洗脑了,他不是不知道王毛仲和葛福顺掌控禁军,他也一直在禁军里安插另一股势力,这股势力的首领便是一位叫陈玄礼的将军。但是,陈玄礼孤掌难鸣,起不了多少作用。王毛仲和葛福顺的势力一天比一天大,李隆基念在他们过去的功劳,也顾及他们此刻的势力,暂时容忍了他们。忍耐终究是有限度的,李隆基已经完全接受了高力士“会有大患”的论调,雷厉风行地剥夺了王毛仲、葛福顺的兵权,他们的党羽和亲属也都被贬至外地。王毛仲下场最惨,先是被贬,又在中途被赐死。不知他死时是会埋怨李隆基的不念旧情,还是咒骂高力士的奸诈。高力士一击即中,干净利落地解决了王毛仲。从此,他更得李隆基的器重,太监们的日子也越来越好了。王毛仲之死,是宦官集团的胜利,从此以后,宦官集团的作用日益加深。几十年后,当宦官集团的势力达到顶峰,李唐王朝也将走向末路。但就李隆基而言,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误。在史书上,高力士为人正派,除了整倒王毛仲,其余的记载都与进谏、忠心、公正有关。李隆基信任高力士,高力士也没有辜负李隆基。

李隆基的错误在于大肆封赏宦官,将宦官权力固定下来,以致后世皇帝再也不能根除这股势力。当时的他并不知道,这是大唐命运的一个转折点。神了,没文化也能当宰相王毛仲和葛福顺被贬职之后,禁军与内廷再次进入了和平时代。现在的禁军首领陈玄礼和内廷头头高力士,两个人都是有头脑、有才能,而且对李隆基忠心耿耿的人,有这两个人坐镇,相信禁军和内廷就不会再有什么风波了。在外廷,张九龄和李林甫走马上任,光有两个主事的还不够,李隆基又把交通大使裴耀卿拉了上来。不过,当时的裴耀卿正忙着指挥交通,外廷仍旧是由张九龄和李林甫二人全权掌控。作为名宰张说的接班人,张九龄并没有辜负李隆基对他的期待,很快就在工作上显露出卓越的本领。张九龄悟性很高,头脑也灵活,平日里判案都不需要查法典,是非曲直脱口便说。即使是被定了罪的犯人们,也对他的判案结果心服口服,这就是有名的“张公口案”。在施政方面,张九龄走的是姚崇、宋璟的老路子,他提出爱民爱农,减轻刑罚和徭役。在选拔人才的问题上,张九龄主张的是德才兼备。可以说,他和张说是一类人,特别讲究一个“才”字。

这个才是“文才”的才,张九龄相信用正人君子当官,一定会推动国家的发展。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张九龄才看不起李林甫这号没什么才学修养的人。而没文化的李林甫又是靠什么发迹呢?非常简单——走后门。如果在当时的唐朝搞个“天才走后门”选拔大赛,那么李林甫说他是第二名,绝对没人敢当状元。李林甫把“后门”走出了经典,走出了创意,走出了丰富多彩。他的途径、方法、手段都是层出不穷的,只要想想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小吏能一步步攀至宰相的位置,就知道这个人的心机到底有多厉害了。不过,李林甫最厉害的一点还不是他“走后门”的功夫,而是他在走过后门之后,能让给他开后门的人对他感恩戴德,甚至能让看着他走后门的人佩服他。举个例子,有一次李林甫主持选官,李隆基的大哥宁王李宪塞给他一份名单,希望他给予升迁。李林甫当然不会放过巴结宁王的机会,他当即答应宁王,然后说了这么一句:“为您办事是应该的,只希望您允许我将其中的一个剔除。”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宁王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选官过程中,李林甫果然提拔了名单上的九个人,对第十个人,他是这样处理的:首先,宣布取消这个人的选官资格;然后,指责这个人贿赂官员,破坏选拔;最后,把结果报告给宁王,表示自己圆满完成任务。这次选官的结果是李宪很满意,认为李林甫肯为自己办事;其他被选官吏很满意,认为李林甫公正严明;他们满意,李林甫自己当然也很满意。李林甫巴结武惠妃的方法就更艺术了。武惠妃有个儿子叫李瑁,是花心的李隆基的第十八个儿子。因为前面有十七个哥哥,所以就算母亲受宠,皇位也轮不到他。有一天,李林甫托人给武惠妃带话说:“愿为寿王计。”前面说过,武惠妃先后生了几个儿女,都不幸夭折。生下李瑁后,李隆基怕这个孩子也和他的哥哥姐姐那样活不长,不但赐他“寿王”的封号,还将他放到最信任的哥哥李宪那里养活。由此可见李隆基有多重视这个骨肉。武惠妃看到李隆基对李瑁的宠爱器重,内心开始活动。她知道只要太子不在,凭借李隆基对他们母子的宠爱,李瑁就有可能当上太子。但武惠妃也不是个头脑简单的女人,她知道没有大臣支持李瑁,即使他当上太子,地位也很危险。李隆基最忌讳后妃与外臣勾结,使得她也没机会和外臣们建立革命感情。

正在发愁,李林甫突然派人带了这么句话给她。武惠妃看到了希望,原来朝廷上有人支持寿王,他们母子不是势单力孤。经过多方打听,武惠妃确定这个李林甫精明强干,会是儿子未来的好帮手,于是,她在李隆基耳边拼命说李林甫的好话。李林甫能当宰相,武惠妃功不可没。她帮了李林甫的大忙,还对李林甫心存感激,李林甫这后门走得太漂亮了。当了宰相以后,李林甫主要做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干好本职工作。李林甫做事有法度,不论做什么,都要依照典章制度行事,从不逾越。在吏治上,他的确是个精明强干、令人佩服的人才。第二件事是针对李隆基的,李林甫开始巴结皇帝身边的近侍和宫中的嫔妃。他的巴结很艺术,皇帝赏赐东西,他全部分给这些近侍。这不是让这些人为他说好话,而是让这些人说皇上都说了些什么话。比如,皇上今天做了什么,皇上最近喜欢什么,皇上又赏赐了哪个大臣或者亲王……近侍们把这些事巨细无遗地告诉李林甫,这样一来,无论李隆基想做什么,李林甫都能先一步想到,哄得李隆基舒舒服服。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李林甫是位心理大师,准确地掌握上司的情况,随时拿捏上司的意思。他还有个优点就是从不顶撞上司,李隆基说什么,他附和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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