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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仆固怀恩——王牌老二 (4)

但当时大家的情况都是半斤八两,谁会顾着增援别人呢?李隆基正忙着往四川跑;朔方军虽然底子厚,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那些被庞大的敌军孤立的将领们,也只能指望其他战友肯来支援自己。可其他将领同样是缺兵少粮,他们要分出本就稀少的士兵给对方,自己的处境就会更加困难。救援士兵们一旦出了城,在路上也会被敌军围追堵截。到了增援地点后,不是部队兵力损失大半,就是增援地点已经投降。就算增援地点还在抵抗,这些士兵到了之后,还得想办法进城,这就又得突围进城。打来打去,好不容易进去了,结果又死一半。城里的士兵盼星星盼月亮地看到支援自己的人居然这么少,不禁会大感失望。在这种情况下,双方兵力合在一起仍然不会抵抗太久,也只能继续请求增援。无形之中,很多士兵在增援中丧命,很多物资在增援中丧失。唐军缺少一个有力的调度者,做了很多无用功。而有控制大局权力的将领,有的根本就是只猪。比如虢王李巨。宁陵保卫战取得胜后,力挽狂澜的张巡被升调为河南节度副使。自古良将多爱惜士卒,张巡知道士兵们跟着自己南征北战非常辛苦,他想趁着难得没有战事的空当,鼓励这些手下再接再厉。

说到鼓励下属,那么最直接最实惠的就是来自朝廷的赏赐。张巡写了封信给李巨,在信中,张巡向上司李巨申请封赏一下自己的手下。接到信后,李巨很快地予以答应,他派人给张巡送去了几十个官职的委任状。只不过,李巨送来的这些官职,都是些不起眼的小官,至于钱财等物质奖励,李巨却是一毛不拔。擅长抓住属下心理活动的将领都会便宜行事,比如在破城之后,对士兵们的抢劫行为大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大家发点财,拿点辛苦钱。张巡有头脑又不死心眼,当然也会想到这个方法,但当时的河南哪里有地方供唐军发财?能吃饱饭都不容易。面对如此之“铁公鸡”的上司,就算是张巡这样聪明的人,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既然没办法,张巡只好接着给李巨写信,而李巨呢,这回干脆连看都不看。如果李巨的确有财务上的困难,那他至少也该和张巡解释一下,也好让张巡给部下们一个交代。他将张巡晾在一边,弄得张巡既不能擅自对部下许诺,又摸不透顶头上司的心思。这个李巨实在不适合做主帅。接到许远的求援信,在宁陵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张巡终于找到了下个战略地点。

睢阳是北方通往江淮的门户,位置极其重要,张巡当即决定前去睢阳增援。睢阳被敌将尹子奇攻打,十几万人将城池层层包围。张巡到达时,他和许远手下的士兵加起来也只有不到七千人。张巡一到,战场风向大变。张巡连用奇谋,靠着不到七千人的兵力,竟然杀死了二万多敌军士兵。看到张巡如此英勇,许远主动将领军的职位交给张巡,自己负责后勤工作。许远是文人,不擅长用兵,搞起后勤倒是勤勤恳恳、心细如发。两个人一文一武,各自发挥才能,睢阳城战斗面貌一新。有了许远的帮忙,张巡可以一心一意对付叛军,而张巡的用兵令许远大开眼界。时值睢阳城外麦子熟了,敌军开始割麦补充粮草。叛军们正在收割,突听睢阳城传来号角,连忙严阵以待。可张巡只命士兵吹吹号,根本不出城。等敌军继续收麦,早已准备好的唐军冲出睢阳,到敌阵一阵砍杀,大胜而归。被张巡忽悠了几次,尹子奇和令狐潮一样,险些患上神经衰弱。他命人去劝张巡投降,张巡趁机又杀了一批敌军。战争到了这个阶段,尹子奇只能暂时退兵。如果没有安史之乱,张巡只是一个唐代文员,也许史书上根本不会留下关于他的记载。

如果张巡手下有更多的士兵,如果他的任务不是守卫岌岌可危的城池,他也许会有更大一番作为,与郭子仪、李光弼一样成为安史之乱中的一线将领,甚至可能成为唐朝的另一位战神。历史给了他一个机会,却没有给他更多机会。他只有几千士兵、一座危城、一位生死知己,再加上更加艰难的战斗。1000VS100000,拼的是什么?就在睢阳城外,尹子奇的摧城部队再次兵临城下。看到来势汹汹的敌人,张巡紧急召开誓师大会,鼓励官兵们奋勇杀敌。在这次誓师大会上,张巡首先做了一下自我检讨,他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说自己没能为拼死杀敌的将士们争取到奖赏,十分痛心,也十分愧疚。经过了之前的几百次战斗,张巡早已经成为了军士们心中的偶像。看到偶像放下身段,为自己的事如此难过,将士们的满腔热血一下子就沸腾了起来。誓师大会上,大家纷纷表态,为了百姓为了国家而战斗,还要什么赏赐!军心稳定了下来,张巡开始进行战略部署。第一步很简单,也很出人意料。面对大军,张巡并没有坚守不出,而是亲自率领一批将士大开城门冲了出去。

包括尹子奇在内的所有叛军将领都没有想到,守军的行动会如此迅速,更没想到张巡的胆子会这么大。但是惊讶归惊讶,当尹子奇们看到张巡只是带着少量的兵马出了城,这些人都不约而同地起了轻敌之心,不禁对张巡的胆大妄为发出了嘲笑。正当这些人冷眼言语时,张巡已经带着自己的先遣队冲到了面前,还没等这些仰头嘲笑自己的敌人反应过来,张巡的快刀早已落下。大伙挥刀在敌军阵前乱砍一番,随后扬长而去,身后只留下了敌人的三千死尸。尹子奇目瞪口呆,可以看得出来,作为东道主,张巡这次给他的“见面礼”他尹子奇算是照单全收了。至于张巡,初战告捷的他早带着部队回城庆功了。回去之后,张巡又开了场誓师大会,和上次不同的是,张巡这次不是叫大家来听自我检讨的,而是请手下们来喝酒的。再次坐在誓师大会上喝酒,将士们的情绪明显更高了。这群人一边喝酒,一边在心里琢磨,他们的这位主帅别是什么战神转世的吧,要不然怎么能如此之牛?其实他们不知道,更牛的还在后面,刚刚死了的那三千多人,对底子厚的尹子奇来说也只是九牛一毛。吃了一次亏,尹子奇就要把面子找回来。他弄来了云梯等攻城器械,准备强攻。

张巡看到对方连“高科技”都用上了,却也没有多么着急。正所谓“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不管对方用什么手段,张巡总能找对方法对付尹子奇。尹子奇搬来了能够载人的云梯,想让士兵直接跳进城内。张巡将计就计,等尹子奇的云梯部队上来,命人在城墙上挖洞钩住云梯,然后再放火烧云梯上的士兵。身在高处,云梯又动不了,上面那些可怜的士兵只能坐以待“烧”;烧完了人,就开始烧云梯。结果尹子奇派出去的攻城部队,连人带梯统统血本无归。尹子奇手里空有十几万大军,竟然攻不下一个小小睢阳,身为主帅的他,也是在营帐里急得团团转。更让尹子奇憋气的是,张巡在城墙上竟然还语重心长地劝对手投降。叛军的将士们毕竟也是拿过大唐俸禄,受过大唐爱国主义教育的人,他们看到张巡带着几千人拼死守城,佩服之余,真的有人前去张巡那里投降。张巡在尹子奇的眼皮底下将尹子奇的士兵规劝到自己麾下,这简直是一巴掌抡在尹子奇脸上!对手太狡猾了,太可恶了!尹子奇严肃军令,攻城攻得更狠了。张巡就等着他恼羞成怒、忙中出错,看到他大怒,又偷袭了几个回合。十几万人攻不下几千人,尹子奇的部下们暗暗摇头,主帅差距太大,没办法。

大唐的士兵被主帅的风采照耀得心神摇荡,主帅简直就是个天才!在物质极度缺乏的战场上,能够支撑士兵的只有精神力,只有他们相信憋住一口气就有希望,才能继续坚持。张巡一而再再而三地胜利,让士兵们看到了希望。有信仰的人往往更容易超常发挥,在睢阳,张巡就是士兵们的信仰,即使他们在己方士兵越来越少、粮食越来越少、武器越来越少的情况下,仍然不懈坚持。主帅张巡心里却不是滋味,他知道己方人太少、条件太差,想要取胜,只能不断用计,像过去对付令狐潮那样。但是没有补给,再多的计谋也有不顶用的一天,睢阳还能支持多久,他心里没数,只能拖一天是一天。只要有一口气在,他就要守住睢阳,不惜一切代价守住这个战略门户。战斗越是激烈,他的任务就越重要;敌军派来的人越多,他牵制的敌军兵力就越多,其他战场的将领就能更顺利地进行平叛。强烈的责任感,使张巡、许远、他们手下的兵士日夜奋战,连包扎伤口的时间都没有,就像张巡写给唐肃宗的报表:“臣被围四十七日,凡一千八百余战,当臣效命之时,是贼灭亡之日。”在激烈的战斗中,张巡的头脑急速转动,他又想拿敌军主帅做文章。主帅出了事,敌军就会乱,敌军一乱,己方就有机可乘。

主帅被卫士层层包围,张巡无可奈何,能让尹子奇出点什么事呢?计上心来,张巡叫来自己的得意部下南霁云,交代一个任务给他。南霁云是河南人,从小就喜欢拉弓射箭,长大后成了神箭手。他在家里排行第八,大家都称呼他为“南八”。南霁云刚直爽朗,很得张巡欣赏,听到张巡交代的任务,南霁云喜上眉梢,原来张巡命他在战场上伺机射杀尹子奇。第二天交战,南霁云找了机会一箭射出,正中尹子奇左眼。可惜尹子奇随从众多,溜得又快,南霁云没能将他生擒。南霁云一箭伤了对方主帅,唐军士气大振,趁机又杀了不少敌人。

本以为尹子奇吃了亏,短期内不敢再来找麻烦,没想到尹子奇处理完眼睛的伤,很快又带着大军围住睢阳。这一次,尹子奇不再劝降,也不再用围城战术。失去一只眼睛的尹子奇只想报仇,他命手下士兵一再进攻。张巡有一首诗,写了这时的情况:接战春来苦,孤城日渐危。合围侔月晕,分守若鱼丽。屡厌黄尘起,时将白羽挥。裹疮犹出阵,饮血更登陴。患信应难敌,坚贞谅不移。无人报天子,心计欲何施。(《守睢阳作》张巡)面对困境,明知结局是死亡,仍然坚贞不屈,这就是张巡。但是,士兵终究一天比一天更少。张巡知道,一旦没有士兵,睢阳就会不攻自破。他只能写信,派部下突围去向其他将领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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