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那个吧,别想了!”利特克从地上爬起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他晃了晃满头满脑的沙土,冲着城墙下面发愣的帕维尔说,“超出意料之外了,他们居然带了那个怪物过来,不能再等了,再等斯摩棱斯克就破了!”
帕维尔似乎一直都在等这句话,利特克刚刚开口,他就从地上一个翻身爬了起来,跨上一匹马,头也不回就朝城内跑过去。
帕维尔拨开慌乱的人群,眨眼睛就窜到了炮兵营下,在这个过程中,那台超巨型火炮又发射了一发炮弹,半吨重的实心家伙越过了高大的城墙,一头栽进一片商铺区,一条线上的商铺被轰塌了三间,带起一片烟雾。
帕维尔冲着炮兵阵地上大喊起来:“希米格维团长,司令官大人说了,用那个东西!”
炮兵团长站在高塔上远远朝着帕维尔问:“可以用了么?打哪个?”
帕维尔喊到:“先干掉那个大家伙,能打准么?”
希米格维远远比了比,说:“有点悬,试试吧。”说完,转身指挥操作手,一把掀开一张大帆布,露出下面一尊安置在墩实的底座上的臼炮,炮管足有一人高,前段两只金属支脚深深插进地下,后端是两座金属绞盘。
操作手掀开帆布之后,从两边的军营里里就钻出来十几个人,紧张有序地分工忙碌起来,三四个人旋动底座调整方向,两个人忙着扳动绞盘,剩下几个人抱出一些大号的炸弹和火药桶,小心地安放进炮管里。
“我也是第一次用这个东西。”操作手从地上拾起一把点火器,眯着眼睛看向塔楼上希米格维的旗语说,“但是现在已经热血沸腾了。”
说完,操作手拿过点火器,轻轻的地放在引信上,只听见一声炸雷般的“嘣”的一声,臼炮四周的尘土一阵风般向四周扩散开来,被劲风撕扯着拖上空中,而那颗先前摆放在槽里的炮弹发出如同恶魔般凄厉的尖啸,瞬间就在视野中消失了。
半秒钟,最多一秒钟之后,在靠近门巨炮的半空中忽然出现了一道火线,宛如天神忽然在空中刻下来的一条燃烧的笔画,火线只是一闪,就砸中了那门炮的外壳侧面,接触的瞬间,破碎的木板纷飞,四下乱射,接着,那木壳仿佛泥土堆砌,崩塌了一半,一大片木板被掀飞起来,喷溅出老远。
接着,如神罚一般,那破口处突然爆炸开来,突兀的大火瞬间吞噬了整门火炮和周围的士兵。
昨天发生在斯摩棱斯克的场景,现在回馈给了俄军。
“中了!”希米格维愣了愣,忽然狂喜地欢呼起来,“一发就干掉了!”
而沙俄军队的重炮在被莫名其妙地摧毁之后,混乱了片刻,立刻四下仿佛不要钱般乱射起火炮来,把斯摩棱斯克城头打得碎石飞溅。伴随着漫天飞舞的炮弹,从混乱中清醒过来的步兵方阵,终于再度敲响了战鼓。
急促的战鼓声中,六个沙俄步兵方阵开始向斯摩棱斯克城墙压了过去。
火炮没有停!甚至都不顾忌到可能会误伤到下面推进的步兵。但这效果很明显,斯摩棱斯克城头的守军完全被压得抬不起头来,更无暇应对一步步毕竟的步兵。
“怎么办?!”帕维尔在尖锐的呼啸声和城砖的破碎声中大声问道。
回答他的,是费奥多在佩剑上摩擦的手指,“准备肉搏吧!”
“前线扛不住了啊!”利特克远远看向那边烟尘一片的交战前线,回头说:“不用隐蔽了,把所有的臼炮都用上!”
话音刚落,帕维尔便晃动旗帜,示意希米格维开火。紧接着希米格维便晃动两面红色旗帜,大喊到:“所有臼炮,仰角六十度,延时八秒,药量五百米,饱和攻击!”
希米格维的旗语亮出来同时,一大片二十门被帆布覆盖的臼炮漏了出来,臼炮现身的瞬间,这片空地上都似乎被阴森森的杀气所填满。
“上弹!横向齐射,用人员杀伤弹!”希米格维大吼起来,“给俄国人尝尝我们的厉害!”
三十秒后,校准完成,二十包火药和破片弹摆在了槽里,指向了各自的方向。
一阵轰然响起的爆破声中,满地的断草都被飞驰而去的炮弹带到了空中,尘土呈放射状向四周扩散。
接着,远处的天空中几乎是同时出现了二十道火线,有两颗直接命中了正在不停发射炮弹火炮阵地,直几秒钟后,那两处阵地便在爆炸的火光中变成了一片火海,甚至有炮筒喷射出去,砸倒了一片人。。
另外几根火线,四颗失去了目标,砸到了其他地方。
剩下十四颗,无一例外地射中了正在逼近的方阵,在黑压压一片的方阵中打出一片片血雾,一时间人仰马翻。
但这还不算完,直径十英寸左右的炮弹插在砸在方阵中上,就是一个呼吸的时间,忽然间爆炸开来,十四团巨大的火球次第腾起在第七军团的方阵中,火雨飞溅之下,又点燃了更多的士兵。
方阵一瞬间陷入了混乱!
这就是机会!
费奥多红着眼睛,猛然吼道:“普热梅斯瓦夫,奥格拉,出击!”
费奥多的话音刚落,巨大的斯摩棱斯克城门便慢慢推开,这是最危险的时刻。伴随着城门缓缓打开,扬·利特克第一时间在弹雨纷飞的斯摩棱斯克城头站起身子,端起火枪,准确地命中了最接近的一个第七军团中队长,这名中队长被子弹击毙的同时,斯摩棱斯克城头的波兰勇士们,看见他们的卫戍司令在飞舞的炮弹中奋不顾身的样子,一个个都被点燃了狂野的热情,居然完全不避那些闪电般横过头顶的炮弹,统统支起身子,将瓢泼的弹雨射向已经逼近很多的第七军方阵中去。
伴随着城头弹雨的瓢泼,城门终于彻底打开,全副武装如铁罐头的的普热梅斯瓦夫一马当先,此刻他睚眦皆裂,仇恨被他全部注入了他的骑枪,闪电般从城门处迸射出来,马蹄砸在碎石上,打出长长的一溜火花。
眨眼的功夫,普热梅斯瓦夫就冲到了被射翻小队长,业已混乱的那座方阵前,胯下战马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再度猛然加速,几乎是狂飙了起来,骑在上面的普热梅斯瓦夫和身后的翼骑兵亲卫队,宛如锋利的刀刃,径直剖刺进去,劈波斩浪般,将这座方阵一劈两半。
伴随着普热梅斯瓦夫的发威,另一匹全副武装的具装贵族骑兵同样从城门口电射出来,那正反射着太阳亮光的护盔下,是奥格拉,他拧着眉头咬着牙,手里的重型马刀闪烁着锋利的寒光。
奥格啦顺手一刀自下撩起,将一个慌乱的士兵从脚下开膛破肚,血雨飞溅。奥格拉在这纷飞的血雨之中,晃动着马刀,一路劈砍过去。
如同两把尖刀刺进了两座方阵中时,足足四千穿着光泽闪烁的盔甲的各色骑兵,在阳光下反射出昂扬的战意,刚从城门口涌出来,便挥舞着沉重的马刀骑枪,自动地分成六只箭头,迎向了那六座已经几乎要逼近到城墙角下的灰色方阵。
刀刃闪烁,马刀毫无阻碍地砍开了单薄的外套,骑枪断裂的巨响充斥了平原,血光在两股势力的交界处不停闪现,溅起,但几乎是一边倒的,开始不断向东部蔓延过去。
“反击!反击!”普热梅斯瓦夫举着鲜血淋漓的长枪,站在沙俄军方阵中狂嚎起来,这野兽般的战嚎席卷了战场,战士们的武器一瞬间迸射出更多的血花。
天空中再度出现十道火线,那是希米格维的臼炮,这一轮,有六发击中了停泊在俄国炮兵阵地,那里立刻腾起了爆炸的火光和碎片。
“杀!杀过去,烧掉他们的火炮!”奥格拉也嚎叫了起来,他的身上有了两处轻微的伤口,但他完全没有反应,一个劲在方阵林立的长枪中不停砍杀。
波兰骑兵水银般反射着中午阳光的阵线,如同凶蛮吞噬生命的钢铁怪兽。
“杀!杀过去!”利特克站在城头,抑制不住地跟着狂吼起来,整个斯摩棱斯克都沸腾了!
但费奥多却皱起了眉头,他扶着城垛,看向了一直静悄悄的北边,脸色阴晴不定。
忽然,北边,一座小山丘背后,蚂蚁般,涌出来黑压压的一片人,一面巨大的,点缀着金色流苏的辉煌精致的火焰旗帜高高挑了起来。
“莫洛托夫的第五军团!”费奥多一拳砸在城垛上,“他居然这时候来了!”
遥远处的俄国指挥塔上,普希金松了口气,他身后的亲兵看到他已经差点把自己的披风都撕破了。
“莫洛托夫来的真是时候。”普希金说。
“莫洛托夫也来了?”第七军团长尤里一头雾水地看着普希金,但后者只是微微一笑,就转身向对面瞭望台上的司旗手吼叫起来:“我的骑兵呢?还不快点让他们出击?!”
红旗展动,一只滚滚的铁流突然从战场边缘冲了出来,人吼马嘶,声震天穹,黄尘如同一条巨龙,咆哮着扑了过来。
城楼上的费奥多刚只来得及叫一声不好,那股黄尘巨龙就响起了冲刺的号角。
那并非是一般的骑兵,那是足足两千沙俄王宫护卫骑兵!整个沙俄,最精锐的重骑兵!
冲锋号角响起来的同时,两千重骑在奔跑中自动调整为最利于冲锋的楔形阵,一把把雪亮的宽刃长枪齐刷刷放平,好像一座树林瞬间被伐倒,马蹄踢起地面的碎石,打在坚固的钢盾上,迸射出连片的火花,罩在铠甲外的披风高高扬起,仿佛一片死亡的红云。
费奥多发现这只骑兵时,他们还在城南一英里外,等到冲锋号角响起,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这支骑兵就逼近到了七八百米之外,在这里,第二声冲锋号角吹响了。
如果说第一声号角是准备号角,第二声号角就是战斗了!
战马齐刷刷嘶鸣一声,仿佛打了鸡血,楔形阵的速度瞬间又提高了三成,宛如一把锋利的长剑,贴着斯摩棱斯克城墙根,朝出城作战的波兰骑兵队伍的后方砍去!
几乎不用思考,四千波兰骑兵,无论如何也无法应对整整两千已经进入冲刺状态的沙俄王宫护卫骑兵!
而且,现在,如果要所有的骑兵退回城内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俄国人来得奇快,如果让波兰骑兵回城,这一把利剑就会狠辣地砍在回城的队伍腰上,而那几乎是致命的!骑兵队会混乱,城门会被外面拥挤着的六个步兵方阵趁乱拿下,斯摩棱斯克必无幸免!
怎么办!
这时,波兰骑兵队分流了。奥格拉率领两千贵族骑兵一个大迂回,直直地迎向沙俄骑兵!普热梅斯瓦夫都没有料到这一点,他错愕地回过头,只看到奥格拉淡淡的一摆手,随后举起令旗——
那是请求城内无差别射击的旗语!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普热梅斯瓦夫忽然想起了诀别这个词。
骑阵已经到了一百米内,锋利而雪亮的骑枪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翼骑兵们这时才反应过来,他们扭过头,才发现自己已经离开城墙近二百米了,而对方重骑已经抄到了他们的后方,对方的铠甲和武装并不在他们之下!
但是一支部队,挡在了这队骑兵之前!
奥格拉第四贵族骑兵中队!
王宫护卫骑兵的数量确实不多,仅有两千人,但没有人敢怀疑这两千人的战斗力。金盔红甲寒光凛凛,骑枪马刀霍霍生风,更不用说那盾牌给予了他们更好的生存能力,这是一支令敌人所向披靡的铁军!
普希金的副官莫斯克文冲在骑阵的最前列,刀锋所指,杀气蔓延。
就在沙俄王宫护卫骑兵进入冲刺的同时,对面奥格拉的贵族骑兵也开始了冲击,镶嵌金边的胸甲,仿佛一股闪烁着点点金光的洪流。
奥格拉手中一米长的马刀在手中挥舞着,呼呼作响的风声仿佛平地卷起的风雷,一往无前。
号角声几乎是同时吹起,在那一瞬间,沙俄骑兵的骑枪几乎同时放下,一大片先前被遮挡住的天空仿佛被谁一下子撕开来,杀气冲天,战马怒嘶,所有人在这一刻都忘记了自己作为个体的存在,所有人的心力统统汇入了整座铁打的骑阵,这是死亡的洪流,不可阻挡。
可是不管是盔甲还是武器,波兰人都比不上对面的俄国人,甚至是说波兰人连骑枪都没有。但没有一个人动摇,每个人都蓄满力,视死如归。
奥格拉此刻已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一个呼吸间,奥格拉和莫斯克文打上了照面。莫斯克文毫不犹豫的将骑枪刺向了奥格拉,长长的枪刃几乎刺出了奥格拉的左肋。奥格拉能做的,只是强忍疼痛,夹住骑枪,右手挥刀砍向对方的脖子。
莫斯克文偏偏头,这一刀仅仅砍破了他的头盔。奥格拉嘶吼一声,左臂一用力,竟硬生生地夺过了莫斯克文的骑枪!
“波兰共和国,万岁!”奥格拉架起骑枪,义无反顾的冲进了骑阵。
同样的两股洪流,此刻,狠狠地撞击在了一起。
没有人能形容这撞击的惨烈,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双方的前三排锋线几乎是同时在飞溅的血雨中消失了。
紧接着,马刀狠狠地碰撞在一起,砸出了迸射的火星,战马和战马头颅相撞,血花和脑浆迸射,任何人彼此撞击在一起,身体都穿在对方手里的兵刃上。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死神就召唤走了超过一千条生命!而且更多的,是波兰人的生命!
个人的勇武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作用!
一瞬间,铁流就将奥格拉的身影吞没其中,连一个浪花都没有翻起来。
波兰共和国东路军贵族骑兵指挥官,共和国男爵奥格拉·纳萨尔少尉,阵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