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如此狼狈不堪，除了顶着巨大刺眼的伤口，身上还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擦伤，身上的衣服也一副经过撕扯擦碰的模样。荨羽记忆中在黑暗的梦境里被何世然推开的时候，他身上还是毫发无伤，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可此刻眼前的人似乎是换了个模样，如果不是那张熟悉的脸，她几乎都要认不出何世然来。
他们才刚刚分离没有多久吧？
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是梦魇干的吗？还是外面那些集落里的土著？他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一般，最后奄奄一息的靠在这个破旧的草屋里。
“何世然？？”
荨羽又一次叫他的名字，伸出手去触碰他的脸，几乎是她手指触碰到他脸的同时，何世然缓缓睁开了眼睛，眸光里带着冷意，直到眼前女孩的脸完全倒印在瞳孔里时，那股冷意才散去，慢慢化成疲惫的神色。
“是荨羽啊。”
他轻笑起来，片刻又闭上了眼，长呼一口气眉头却一皱，像是拉扯到了伤口。
“什么叫‘是我啊’？”荨羽被他这幅莫名其妙放下心来的样子气得不轻，现在不是感叹“是谁啊”是时候吧？
“你的伤口怎么回事？你是把我推开那短短一会就去刀山火海走了一遭吗？”
她眉头皱成一团，目光在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上来回扫视，最后又在那肩头触目惊心的伤口处停留，那道巨大开裂的伤口似乎并不像是人类留下的。
“差不多吧。大意了，被摆了一道。”他语气轻描淡写的吐出这么一句话，然后又眯眼笑起来，“在关心我？”
“...别问这种无关紧要又没有营养的问题。”
还能这么开玩笑大概是伤口没有危急生命，她心里悄然松了口气，原本停留在他脸颊上的手想要收回来，却指尖刚刚离开，就被何世然的手握住了。
“再一会。”他轻声说，又把她的手按回到了自己的脸颊上，“一会就好。”
“？你....”荨羽刚觉得自己被冒犯了想要抽手回来，却又望着他的手一怔，她说怎么刚刚的触感和之前何世然抓她的手时不同呢，他手上全是凝固了的血，干固的血粉粒附着在皮肤表层让手变得粗糙。
“何世然...你的手...”
荨羽最后还是没忍住下意识开口，那双几乎慢慢附着着干固血垢的手到底是怎样才会沾上这么多血啊。
“不是我的血。”
他这次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答非所问的回了这么一句话。荨羽听到回答心里就明白了什么，没有再多问。
她弯俯着身子，而何世然坐在稻草堆上，牵着她的手贴在脸上闭着眼，神色似乎是不再如她刚刚进来这个草屋里时那般苍白了。荨羽最终还是没有强硬收回手，望着眼前的何世然的模样，恍惚间会觉得这样安分脸上不带着虚假笑意的他看起来比平日更加孤独无依。
为什么他们脸上都会有这样的神色呢，还一定要在她的面前表现出来。
无论是何世然还是穆皓唯，对她的信任程度似乎都有些超出意外，她甚至隐隐约约还能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一股对自己的依赖感。
可是真奇怪啊，她真的有和他们关系好到那种地步吗？这样的问题得不到回答，在零碎混乱的记忆里，她已经分不清什么是什么了。
荨羽叹了口气，任由自己的手继续被何世然握着，然后转身在他身边坐下来，目光又一度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又开始在破旧的草屋内四处扫望。
“你这身伤总不能不管吧...”
她轻声念着，却没能在草屋里看见任何有用的东西。想来也是，这种衣物都尚未普及的原始人部落一样的地方也不会有什么高级医疗品，更何况何世然对他们来说是囚犯，就更不可能放什么医疗品在这个草屋里了。
连草药也没有...不对，就算有草药她也不会处理，绷带还好说......因为看起来很好缠的样子。
荨羽又叹气，与此同时何世然终于将她被握着的那只手从脸边拿开了，但是他并没有放开她的手。
“荨羽在的话....这身伤根本就是什么大问题。”
他说着，冲她笑起来。
荨羽因为他的话转头，看到他脸上的笑意脑袋一懵。
“喂，别搞错啊，我可不是什么神医，我什么都不会！我可不是那种医疗兵！”荨羽怀疑何世然在受这一身伤的同时伤到了脑子，别的方面不是一副很了解她的模样吗？难道他不知道她对于医术完全不通吗？开口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啊？这满脸信任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啊？
“用不着医术。”何世然似乎对她的话不以为然，仍旧是带着笑意望着她的眼睛。荨羽和他目光相碰，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从容。
何世然的目光平日里总是笑意不达眼底，眸光里带着阴霾，可是真正和她对视起来的时候，他的目光又会变得不一样，和她对上目光的时候，他的眸里似乎要比平日看起来干净上许多，没有埋压那么多情绪。
说起来这样的目光真的很熟悉，混乱而模糊的记忆里似乎深刻的存在着。
她不由自主的拧起眉来。
“荨羽，你忘了，这里是梦境。”
何世然突然打破了沉默，轻声说。
“在梦境里，你能够成为主宰者。如果你真的怀抱着某种强烈的愿望的话，梦境会因你而扭曲，改变人或事在梦境里的状态。这点你自己是最明白的吧？治好我的伤也是如此。”
“别说得这么轻松，真正想要扭曲梦境也不是我现在一时半会那么容易能做到的事！”荨羽开口反驳，“你比我更清楚吧？现在的梦境和以前都不一样...梦境具实化被改变了，我连曾经在梦境里的感知都减弱了。而且改变他人梦境中原本的事物本事就是耗费体力的事，越是改变得多，越会有更大的副作用.....”
“但是你还是会试着帮我的吧？应该从刚刚开始就在心里试着影响这个梦了吧。”
何世然轻笑出声来，垂眸看他握住的那只手。
“我......”
荨羽一时语塞，找不出反驳的话来。该死，这种时候就好像被他看透了一样，真是不爽。这种人到底该不该救？
“如果荨羽你愿意救我，那就再试一次吧。”他又说，“梦境再怎么变化它终究都是梦境，即使是具实化了，也无法挣脱你的能力，你是特别的。是你自己暂时压制了自己的能力，因为曾经的那件事你给自己下了暗示。”
“只要你从心里去希望，你仍旧能够改变梦境。而且我和别人都不一样......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更容易受到你的能力影响...”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甚至几乎变成了兀自喃喃，荨羽对于所听清的最后一句话云里雾里，但是下一刻刻再度打量何世然的时候她就一愣，望着何世然身上并不大的那些小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退。
“伤口....已经开始恢复了。”
她喃喃道，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明明自那次冒险动用那个危险的能力以后她对梦境里的人干扰能力就有所减弱，换在平时只是想她刚才那样在心里试探性的想想，根本不会让梦境产生什么改变，可是在何世然身上却几乎是即刻凑效了。
除了肩头的那道大伤几乎没没有变化，其他的伤口都已经陆陆续续的缝合复原，她感受着何世然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愈发有力起来，脸色也在慢慢好转。
“看吧。”他勾下头凑近她的脸，“这是你的力量。”
此时此刻何世然脸上的笑意似乎比平常都来得更加轻松真实，可是肩头那道伤还是触目惊心的存在着。
荨羽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
何世然是因为她而受到梦魇的攻击的，至少推开自己的那一刹是，虽然不知道他之后独自一人经历了什么，解决了什么东西，但是仅仅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那一刹，她就觉得自己应该救他才行。
她回握住了何世然那只手，另一只手也搭了上来，面对着他闭上眼睛，在心里祈愿。
何世然几乎是同时感受到了身体里泛起巨大的生命力，肩头的伤口顷刻开始复原，他似乎能清晰的感受到细胞生长分裂缝合伤口的奇妙感。
他望着眼前闭眼祈愿的女孩出神，笑意里带上了几分倦恋和苦涩，伸出另一只手想要触碰她的脸，可是却停在了半空，最后又收回了手。
伤口在这样两人沉默不语的过程中全然消失，何世然身上复原得完好如初。
“结束了。”
他轻声说，眼前的女孩慢慢睁开眼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