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庄院,突兀地出现在山脚。只见粉墙翠瓦,重门叠户,掩映在竹林之内。师徒四人远远地见了,以为投宿化斋有望,便投奔而来。敲开院门,却是一个女施主待客,那妇人不老不小,体态丰腴,身上挂珠戴翠,举手投足间无不是富贵人家举止。四人见了也不以为异,心下却生了各样心思。
(1)
孙悟空笑嘻嘻地看着师父与人家客套,心里暗想,不知是哪路神仙下凡来试探我等,只是这选址忒也随意。荒山野岭的,左右并无人家,前后又无官道,这不是骗傻子玩么?若是没有祥云笼罩,搞得似个普通人家也行,偏偏上有祥云,又把场面搞得如此奢华,岂不惹人生疑?
他心下暗笑,却不敢说破机关,又努力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配合着妇人表演。心里暗暗琢磨其余三人,不知他们禅心是否牢固,其余两人还则罢了,若试探出来师父禅心不坚,这笑话可就大了。
唐僧是个腼腆的,见是女眷招呼他们,便不好意思与人直面。低着头,红着脸唯唯诺诺地与人客套。那妇人得知几人欲去西天取经,却夸起此地的好处来。又什么富贵无限,又什么前途险恶,又什么可惜了大好人生,翻来覆去的意思总是取经无望,还不如就地安下家来。又说起他有三个女儿,各个肤白貌美,正好与几人配做夫妻。
悟空听得暗暗咋舌。这几位菩萨下手忒狠了,七情六欲尽可拿来试探,偏偏其他的不选,只挑了一味“色”欲来试探人心,若是别人还好说,毕竟没有尝过其中滋味,但那呆子可是尝过其中滋味的,这叫他如何抵敌得住?
果然,唐僧听了妇人的话,只拿出家人断绝婚姻等语来做说辞,旁边猪八戒却如坐针毡起来。悟空看他样子,便知这货色心难忍,估计要丢丑在人前。可是明知菩萨在前,也无法点破此事,只得暗暗地咒骂八戒。少他一个事小,丢人的事却大,无奈不知这几位菩萨是谁幻化的,若是观音在此,他可不敢泄露了他的天机。
(2)
悟空在那里提心吊胆,唐僧心下却笃定不慌。自从他知道三位徒弟的本事,一路走来便不曾怕过。徒弟的本事如何先且不说,便是那六丁六甲、五方揭谛也不是好惹的,更何况又有观音眷顾,又兼身怀三宝,宵小之辈如何能动他分毫?这庄子突兀,只要不是傻子肯定看得出其中定有蹊跷,唐僧仗着有徒弟神仙们护着,因此心下笃定。
他见了主人乃是妇人,心下便知道此地有鬼。荒山野岭,偌大的门户,竟然没有男人看家,几位妇人带着童子守着宅子,没有鬼都怪了。唐僧笃定妇人不是常人,又见她雍容华贵,气质非凡,望之没有一丝妖媚之气,便推定必是菩萨幻化的。因此与妇人寒暄时,便称呼她为“女菩萨”,那妇人果然露出惊诧的表情来。唐僧见果然如此,哪敢有丝毫孟浪,言辞越加恭谨有礼起来。
妇人继续以言语试探,又拿富贵做饵,又拿女儿做诱,又用西去艰险做威胁,可唐僧早识破了她,即使妇人说破了天又怎能勾得唐僧动摇心意一二。
这边夫人巧言利诱恐吓,唐僧固然充耳不闻,就是沙僧也无动于衷。对沙僧而言,世间再无一事能够比重得仙籍来的重要,更何况此次机会难得,岂可为了一二女人而浪费前程?因此沙僧口观鼻,鼻观心,竟然默念起”静心咒“来。
只有八戒一人双目放光,以为好事到了,可碍着和尚身份,总不能当面求亲吧?八戒不是个有城府的,想到富贵温柔乡就在眼前,心里简直似吞了二十五只老鼠——百爪挠心。
(3)
近日受观音托付,要去凡界走一遭,去试探唐僧师徒取经之心坚定与否。说起来此事别人也干得,为何观音单单拜托我等,还不是因为旧日欠下的人情?我等虽是神仙,七情六欲断绝,可也不是没心没肺,也讲究人情往来。本来我担心招惹凡世的因果,是说什么也不爱下凡的,但观音拜托的事,却不好推脱,因此只得又约了文殊菩萨、普贤菩萨几个相好的下去走一遭。此次下凡,观音的人情就可还了,可又欠下了普贤、文殊的人情,说起来又是亏本的买卖。
得知唐僧已经集齐了徒弟,眼下已过了流沙河,我便在他们西去的必经之路上等着。既然要考较他们师徒心思,自然要在六欲上做文章。想起路上艰苦,我便给他们造一个温柔富贵乡等着便了,且看他们师徒心意如何?
凡界果然平凡,不是山穷就是水恶,再不就是些腌臜血腥之地,实在难以选到一处满意的地方幻化。为了避免沾惹凡间因果,我只得耐着性子仔细选址。
眼见一座青山,那山也有修竹,也有苍松,水珠崩玉间,看着倒也有几分灵气。我见此山虽然不是神仙之地,但也算清净可观,便在山脚景色怡人处幻化了一座庄院。为了勾引唐僧师徒,我将宅院化得富贵十足,又商量文殊普贤变作美少女,就在这里等着他们师徒经过。
好在选址得当,等了数日,终于守到唐僧众人。这几位拖拖拉拉,取经之人,偏有许多行李挑着,我看了不禁暗暗腹诽起来。
遍观四人,唐僧看着倒似个良善的,见了女人连话也说不几句。猴子上蹿下跳的没个安生时候,但这厮从来不好富贵女色,当年他大闹天宫的时候本座就知道了,这是个好名的主儿,此去西天,需得一路降妖伏魔,正好成就他的威名。沙僧看着木讷,见了美女好似没见一般,也不好富贵,这是个为了仙籍什么都肯做的人。只有猪八戒这厮,看见美女连眼睛都要瞪出来了,看他垂涎欲滴那样,估计当年调戏嫦娥的事儿没有虚假。
想起这事就来气,嫦娥孤单单地躲在蟾宫里,好不可怜。猪八戒这厮竟然就敢调戏于她,可知这厮不是个好货,今天就拿你开刀,顺便也替嫦娥出口恶气。
我给普贤、文殊使了眼色,她二人变化的美女本就飘逸绝尘,对八戒又格外使力勾引,那呆子哪见过如此神仙姿态,竟然就张口求起亲来。我见这厮中了套,便诱他进了后院,骗他穿了紧身衣,今天就让他吃点苦头。那紧身衣见肉就钻,被这厮穿在身上逐渐收紧,勒得他痛苦难当。我见唐僧师徒还算取经心坚,此间事了,便收了变化,携了文殊普贤二菩萨及弟子回山去了。
想起唐僧此去西天,前途漫漫不知何时能到,便留下一纸箴言以坚其心,上云:“凡世多俗恶,佛亦难勘破;弘法需经常,如此得安乐。为得此安乐,需把艰险过;心坚又意强,不怕多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