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没有想,一代名伎小百合的隐居的地方,竟然就在市中心。而这与先前所想象的:深山幽远居、小桥流水、空谷幽兰等等,是多么的不同。当按下门铃之下,等了足足五分钟之后,才有一个十五岁岁模样的少女走出来开门。
她虽身穿便服,样子却嫣然妖娆,有着比同龄女孩子更为早熟老成的味道。她见了樱桃喜子,笑得亲切,叫了一下:喜子姐姐好!而对于吴得志他们这三个的陌生客,就极为诧异了。只听樱桃喜子唤道:“幸子,不用怕。我已跟妈妈桑说过了。她今天会客的!”
幸子一听,马上就躬身迎客,训练有素的样子。这样,一伙人才得以进入。大家一进去,时正值初春,乍暧还寒。可是,众人扑鼻而来的,却是樱花扑面,分外艳冶。那樱花如同漫天的粉红雪花,既似掻首弄姿、摇曳迎客,又似独对苍穹,孤自赏。
在穿过顾盼生姿的樱花之后,又迎来两边那青翠刚直的松树,还有那碧绿春意的小池塘,曲曲折折的回廊与小径,让人置身于陶然于都市之外的桃源之中。这样的优美环境,确让人赏心悦目。因为对于幽居这里的主人,又增添了一份瑰丽色彩。
“这里无论意境、布局,还是气派,都不是一般的住宅所堪比的。不是说小百合前辈她老人家早已引退了吗?怎么她还在这样的地方工作呢?这与她幽居的初衷不太相同吧!”高桥津子不解地问。
她自知这样的问询,可能会有些唐突,但是为了在见到小百合前辈之前掌握更多的信息,所以她就千方百计地打听了。幸而,樱桃喜子似乎没有很大反感,反而乐于介绍。她脸带笑容,以不无景仰的语气说道:
“小百合前辈确是引退,不出外陪客人了。但是,她绝没有放弃艺伎生活。大约是在十年前,她原该隐居,享受人生夕阳光辉的乐趣。可是,事与愿违,她痛感到于现代艺伎的没落,不忍艺伎的传统就此埋没掉,所以,她就在专心在这个置屋里从事培训新人了。”
“置屋?是什么意思?”杜若兰有点迷糊,樱桃喜子笑了笑,限于自己的汉语不流利,她的舌头已有些麻了。于是,先是用日语说了一大通,然后高桥津子才解释说道:
“置屋,就是旧时艺伎属于专门生活和学艺的地方。每个一置屋都会有一个主人,这个主人就负责带领手下的艺伎外出谋生。所有艺伎都有属于自己出身的置屋,她们不能单独营生。而负责管理置屋的,就是叫见番的组织,可以说是艺伎的行业协会吧!现在,小百合前辈只负责培训新生艺伎。接待、卖艺的安排,就由和我们合作的见番安排了。”
“那么,如此说来,小百合前辈现在就是这家置屋的主人了,所以你们都叫她做妈妈桑?我在电影里看过。”杜若兰道,樱桃喜子点了点头,说道:“没错。这间置屋就是小百合的妈妈桑留下的,后来过世之后,留给了小百合继承。原本,小百合前辈是用来作为退休的居所。不过,现在就是专门训练年轻的艺伎了。”
杜若兰和吴得志他们所见到置屋,只觉庭院深深,规模甚大。甚至是可以和北京最著名的大四合院相比。而里面走动的都是十五六岁左右的花季少女,她们无不对樱桃喜子施行敬礼,称她为:喜子姐姐。
“她们很小哦!不用读书吗?!”杜若兰惊呼。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甘愿承受同龄人所没有的辛苦,而专心致至学习服伺别人的技艺。在现代人的眼光看来,实在是有点不可思议了。这点,高桥津子倒是明白,她回答若兰说道:
“旧时的艺伎往往是童年就被迫踏入花柳界的,但是,现在的日本却是规定:所有适龄的学童都必须完成法律定的学校教育。所以,她们到了十五岁的时候,才可以在这里学习艺伎,继承传统!但是,这些孩子都是自愿的,因为艺伎作为日本表演艺伎的传统,在民众之中,拥有崇尚的地位。”
了解这些之后,大家对所要见的小百合前辈,就更加向往了。在行进的过程中,樱桃喜子始终是与杜若兰、高桥津子为邻,并肩而行的 。对吴得志,则是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这点,让细心的吴得志发觉,樱桃喜子好像有意避开自己之嫌,难道她还为昨于的事耿耿于怀吗?看来有必要告诉她实情。
于是吴得志开玩笑地说道:“今天樱桃喜子小姐的头发很漂亮哦。不过明显没有什么味道。是不是怕了我闻到了乱说话呢?嘻嘻!”樱桃喜子一愕,神色自若,不经意地说:“得志桑真会开我的玩笑,不过,我倒不怕你了。因为,光是仅头发,是闻不到什么秘密出来的!”
这样的回签,大家听了奇怪,为何樱桃喜子会这么说呢?她的底气之足,好像完全不是昨天被吴得志戏弄过的人。樱桃喜子侃侃直说,夹杂了日文,由高桥津子代为传译:
“我联系小百合前辈的时候,已经将和你们之间发生的事情讲给她老人家听。她笑着骂我是傻丫头。说即使有毛发给人家捡到,也不会透露出这么多的香料秘密出去的。因为,经过温热的汤泉漂冼之后,经挥发和溶化的毛发香料已存留有限,无论如何也不能清楚地保存当初的气味。也就是说,我是被人蒙了!”
吴得志一听,方发觉原来自己的把戏早被人看穿了。小百合前辈真是高人呢。但是自己还尚自鸣得意,实在汗颜。樱桃喜子又说道:“不过,小百合前辈认为,能凭着当时闻过的记忆就能随口说出那么多的香料来,那个人也是很高的香道水平。而且,他的为人又是多么调皮。不啻是个可爱有趣的人物,所以她就答应见一见你们了!”
樱桃喜子这么一解释,大家才如梦初醒。小百合前辈一句“有趣”令所有樱桃喜子身上的尴尬和拙处都消弥于无消之中。如此,小百合前辈那阔大的胸襟和谈笑自若的风度,都已镌刻在大家的心上了。“但是,既然你已经了解真相,那为何好象故意避开得志君呢!”
高桥津子替吴得志发问,这个问题吴得志早就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樱桃喜子浅笑,露出不可猜测的神情说道:“因为小百合前辈告诉我,这个戏弄你的男人,介于正经与猬琐之间,以中似无我实有我,暧昧拿捏有度,他不是一般人物,这种人不可轻易碰。因为,你若果太靠近他,日后就可能会受到侵染,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担心失去他的忧伤所占据!”
一番话,说得高桥津子捂嘴直笑,对着吴得志抛媚眼猛放眼。吴得志则是目瞪口呆,搞不清小百合前辈对他究竟是褒奖还是贬损!只有杜若兰不屑,骂道:“看,这家伙多么得瑟呢。拜托樱桃喜子你不要再替他说好话。不然,他就认不得他是谁了!谁想他谁倒霉!”
吴得志马上反问:“然则,杜姐你认为:小百合前辈对我的评价是正面吗?”杜若兰一愕,只觉脸一红,大家都笑嘻嘻地看着她。她只得对吴得志报以一声:“呸!”之后,樱桃喜子将他们带到了一间厢房之中。这里布置典雅,除了掩上的门,就只有一面是面向庭院外,幽静清闲,有如一幅山水画。
然后,万众期待风华绝对的小百合前辈终于要出来了!可是,大家完全看不到她的真正面容。因为她的出场,是让樱桃喜子和众弟子的学艺少女抬着屏风作为帷帐之后,才施然进来的。透过绣有旧时风物图画的刺绣屏风,大家只见到朦朦胧胧的倩影,完全不见伊人庐山真面目。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瑟琶半遮面!
这时,樱桃喜子她们又分别在吴得志和杜若兰等面前,摆上了小桌,放上砚纸和墨笔。虽然不知何意,但是主人没有说话之前,吴得志他们绝不开腔,以不变作万变。所有的少女艺伎们,除了樱桃喜子陪客之,都统统退到屏风后面。
四周肃静,没有一声客套聒噪之话,樱桃喜子身正脸恭。好象在等待什么。吴得志他们正奇怪之间,忽而吴得志首先闻到了一阵幽幽之香在侵袭自己,他警觉起来,用鼻子分辨是敌是友。从气味可以判断出主人对客人的友善与用意;反之,看客人对气味的反应,可以窥视出客人的品味与风度。所以,气味往往是双方彼此了解的一种隐秘的刺探手段。
“得志桑,敢问你会画画吗?请凭着香味,绘画出你心中的小百合前辈的画像吧!”樱桃喜子徐徐摊开了砚纸,“小百合前辈认为,能否有缘见面,在乎于一画之见!”同时,樱桃喜子点燃了一柱香,作为计时之器。袅袅轻烟,透发迷人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