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鹏略做犹豫也跟了过去,脚步不快,只是远远的在后面坠着,举止间颇像一个好奇又不敢去看热闹的普通人。警惕,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放松警惕,这一条原则在残酷斗争中却被许多人遗忘,或许是平日伪装的太累,精神不自主地倾向放松吧。
如此变故导致附近行人多了起来,开始都是选择观望,在短暂观望过后,在一个小心翼翼探过去的身影的‘带领’下,更多人涌向街里。
宋鹏发现人群中有几个人不太一样,他们神色焦急却又不敢快速走进去。
“和我应该是同样的目的。”做出这个判断并不难,并且在人群中一定还有自己没发现的‘同党’。
发现这些人之后,宋鹏决定静观其变,保持距离,只要能保证不丢失视野就行。
这些人明显不是一伙的,或者是一伙的但是彼此并不认识,也不知道是自己人还是‘友军’。他们彼此也发现了对方,但都很默契的没有声张,继续着自己的轨迹。
从这也能看出上海不同势力间的关系,在这段时间,在上海这个地方,各方势力有着共同的敌人,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永恒不变的真理。
很快街那头传来枪声,由稀疏到密集,街这头的人群也随枪声变得骚乱,远处还有口哨响起,宋鹏想起力哥今天说的话,上海警察反应不会这么快,一定是提前安排在附近的力哥他们几人。
之前那几道人影正借着骚乱快速向街中心行去,宋鹏没得选,只得跟了上去。
街道另一端的枪声依旧持续,从声音就能猜出战斗有多激烈,这次行动已经变了,或许这原本就不是暗杀,由始至终都是一场光明正大的枪杀。
这次行动的意义不仅是刺杀敌人,更重要的是报复,报复苏峨,也在报复敌人前段时间对上海地下组织的清洗。甚至可能是各方势力提前沟通好,共同组织起的这样一次报复行动。
或许是那一个月高强度训练的功劳,宋鹏压下内心的紧张与焦虑,周围的一切便清晰起来。街上依旧混乱,但每一个角落都没能逃出宋鹏的视线。行进路线,步伐频率,本能的按照学过的方式去做,遮挡物的位置,视野盲区有多大,丢失视野的时间有多久,丢失视野期间目标有几种行动方式,可以躲藏的位置……
宋鹏发现自己在紧张的情绪下头脑反而更加灵活,或许自己天生就是干特务的材料。
从爆发动乱到现在已经五分钟,宪兵队距离太远可能刚收到消息,最近的是警察局,这帮黑警反应迟钝,行事拖沓,保守估计十五分钟才能布置封锁,那个时间也差不多是宪兵队和特工总部支援过来的时候。
宋鹏心里已经在思考可能发生的情况并准备撤退计划,附近的街道他十分熟悉,封锁的布置也能猜到。未进先思退,这在生活中并不是一个好习惯,对于特工反而是难得的优点。
几道枪声仿佛在宋鹏耳边炸响,思绪迅速从脑海中撤出,枪声很近,就在前面不远处,行人疯了般向外跑,宋鹏与另外几人则反向冲向枪声传来的方向。
前面有几名便衣正护送三个人向这边跑,两女一男,虽然离得较远,宋鹏还是一眼认出其中一人正是刺杀对象——苏峨。跑在前面不知身份的几人显然也认出目标,毫不犹豫举枪便射,瞬间这里也化为战场。
宋鹏耳边枪声大作,呼喊声夹杂在枪声里,传过来时已经听不清楚说的什么。枪击太过突然,对面两名便衣瞬间中弹倒地,剩下的人反应过来以后开始找掩体还击,双方暂时僵持住了。
这一幕或许是这个年代的常态,生活其中的人们早以习惯眼前的一切,但对于降生此地不久的宋鹏来说还是太刺激了。人在极度紧张的时候往往会不知所措,大脑一片空白,也有一部分人比较特殊,在紧张激烈的时刻,他们的注意力会高度集中,思维比平时敏捷许多,身体虽然也会发抖,但头脑却更为冷静。
宋鹏显然属于后者,他感觉自己就像在观看一场极为逼真的电影,会害怕的浑身颤抖,却也因为身在局外,在颤抖的同时也理智分析眼前的一切。
直到一颗跳弹落在脚边,在嘈杂的背景里,跳弹弹动的声音清晰传入宋鹏耳中,有节奏的‘哒哒’声让他认清了此时的情况。
前面依旧在僵持,防守方占据地形,进攻方寸步难进,双方都有人受伤,但是减员情况并不严重。小口径手枪的杀伤力有限,要是中了驳壳枪的子弹,受伤就等于失去战斗力。
宋鹏很想上前帮助他们,他认为里面可能会有地下党成员,不能坐视自己人和敌人交火。并且这也是自己加入共产党的一个良好契机,但是天不如人愿。
敌人不想坐等支援,便衣守住街道,另外三人朝一个小巷子里跑去,前面交火的几人眼看着却毫无办法。
那条路宋鹏熟悉,可以说这附近的所有道路宋鹏都熟悉,如此情况宋鹏没有办法,只得从怀中取出勃朗宁,转身从其他巷子包了过去。
自第一声枪响传来,这附近的商铺就紧闭大门,到现在街上连道人影都看不见,多年的战乱生活,导致这一切就好像提前排练好的一样。
宋鹏熟练的在巷子中穿插,枪声渐渐减弱得就像脚下胶鞋踩在石路上的闷响,听的人心里烦躁。转过一条很短的小巷,宋鹏跑到巷子尽头埋伏起来,耳中听到三个人奔跑传来的凌乱的脚步声,能够确定一段疯狂奔跑后,终于绕到她们前面来了。
宋鹏偷偷看了一眼就迅速把头撤回,确认目标,中间是苏峨,左男右女两个人不认识,苏峨和左面那个男人手中各拿着一把枪,右边女子身形瘦弱,手中拿着包,应该是秘书一类的身份,威胁程度不高。
刚刚的紧张情绪经过一段奔跑还没有完全散去,新的情绪被之前紧张的余波压抑着,想宣泄又发挥不出,阴差阳错之下使得宋鹏竟然不抖了,心里紧张却在身体上无法表现,显得就像是一名久经战阵的老手,即将做的也不过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脚步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每一声都踩在宋鹏心头,强烈的紧张情绪中混杂一丝恐惧由心头上涌。
“近了……更近了……”
恐惧感随着脚步加深,明明是杀人,心情却和即将被杀没什么区别,近在咫尺了,多亏脑海中的一丝清明尚存,宋鹏果断转身走出,抬脚、转身、举枪、射击,动作一气呵成,枪响瞬间苏峨倒地,近距离胸部中弹,即便小口径手枪也足矣要人性命。倒地之后瞳孔仍保持放大状态,宋鹏仿佛能看到她眼中的惊讶和恐惧。
“目标清除。”宋鹏心里暗道。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刚才短短一阵时间宋鹏已经模拟了无数次,左面那个男人手才微微抬起,苏峨就已经死了,而枪还未完全举起,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
“把枪放下”
对方没有犹豫,面对死亡的威胁不是每个人都能保持镇定。
“你叫什么?”
“我是边长,特务委员会情……”
“砰”
“死于话多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又是胸口中弹,边长缓缓倒地,双眼直直盯着宋鹏直至彻底倒地也没有闭上,这一幕对于他来说很难相信,连话都不让说完还问什么。
宋鹏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杀人竟然会如此冷静,他知道自己如此果断的出手只是因为害怕,恐惧会使人害怕出现意外,怕夜长梦多,怕死于话多,只有敌人死了才能结束一切。
有威胁的已经清除,至于最后一个早就瘫软在地上,巨大的恐惧使得她发不出叫喊,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了。
“你叫什么?”
这句话在她耳朵里犹如死神的低语,前一秒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倒在血泊中的尸体更加印证了这点。
“啊……我……我不是汉奸。”
这句话使宋鹏犹豫了一下,抬起的枪口向下移了点。
“我是学生,苏主任在香港找到我让我做她的秘书,我没办法拒绝只能跟着她,求你放过我,我……”
宋鹏判断不出这句话的真假,理智告诉他应该果断杀掉撤退,但这句话效果很好,使他动摇起来。现代法律的疑案从无原则对他影响很大,但身处这个特殊时期,从事这样一份工作,那个原则还能适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