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可学的东西有很多,于乐儿对市场触角敏锐、眼光独到,前期工程、设计等方面也颇为熟悉,提出的观点经常能得到开发商工程设计部专业人士的认可。而且于总监沉静中透着股智慧,为数不多的言语中也总能透出种女性特有的温柔。李非这个看上去多少有点“阔少爷脾气”的身材略胖貌不出众的男子,却有着惊人的人际交往能力,上至官员儒商下至小商小贩,只要是走入销售大厅的意向客户,到了他面前无不乖乖地掏出订金签下购房协议,成为准业主的同时也成了李总监的朋友,送他礼物请他喝酒,男的是哥们儿女的是姐们儿,年纪大的则变成了叔叔婶婶,两次交往下来亲得跟自家人似的。更有甚者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在校女生在与父母一同来售楼处看了几次房子之后,竟“爱”上了李非,每天坚持手持鲜花坐在售楼大厅痴痴相望。三大总监中最具传奇色彩的是策划总监穆林生,此君具有一个先天性缺陷——“口吃”,俗称“结巴”,但穆林生在向开发商做策划报告讲解时,三句话之内,在场所有人都会完全忽视他这个缺陷——被他清晰的思路、新颖的创意深深吸引,因而,穆林生被龙啸公司誉为“最具口才最有说服力的人”,对此,所有人都全无异议深表赞同。
与郁夏桐同期进入公司的员工也大多是些初入职场的年轻人,他们与夏桐一样都是不吝于自己的时间精力,只希望多学东西的“吸水海绵”。于是“龙啸房产代理公司”与它的员工们各取所需,龙啸得到的是远大于付出的剩余劳动力,员工们得到的是实践与学习的机会。
夏桐与其他同事不同的一点在于,公司员工基本上没有人愿意在李丹身边工作,因为李丹严厉得近乎苛刻,她那“三分钟搞掂”的工作效率除了她自己几乎没人能跟得上,而跟不上她工作脚步的人得到的结果便是毫不顾及他人感受的批评。
于是,跟在李总身边的工作多半落在郁夏桐身上,倒不是因为夏桐工作水平有多高,也不是因为李丹对夏桐有多偏爱。实际上,李丹对夏桐说话也是按照她的一贯原则直来直去从不考虑夏桐的感受。但夏桐却并不觉得李丹那些批评是如何地难以接受,一则李丹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二则夏桐觉得正是由于李丹的认可自己才能有进入公司的机会,在内心里,夏桐把李丹当做恩师,做师父的说徒弟几句,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最重要的是最后一点,李丹的工作能力的确非常突出,她并非是苛刻地要求别人却降低对自己要求的“宽己薄人”的那种人,李丹的个人表现,使她完全有资格对其他人诸多挑剔。
郁夏桐对李丹的评价都是有根据的,先说这第一条“对事不对人”。有一次,夏桐因为迟到十分钟被李总撞到,李丹在全无遮拦的敞开式办公空间中大声地几乎是向夏桐怒吼道:“郁夏桐,按时到岗是一个职工的基本素质,你入职时有没有看过公司的《员工守则》?还是你觉得《员工守则》可以被你当成废纸?不要解释,我看的是结果!如果你不能遵守公司最基本的要求,那么,你可以去人事部结算工资并从这里走出去了!如果你认识到你所犯的低级错误,那么现在就去财务部交一百元迟到罚金,并且以后不要再犯。”当时夏桐也是委屈的,头天夜里参加公司创意头脑风暴会议直至凌晨,打的回家的车钱让夏桐狠狠地“肉痛”了一把。迟到有罚加班无赏,夏桐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这种不快却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下午,李丹宣布公司新接了两处楼盘,销售总监李非要将工作精力转移到新项目上去,毕竟销售初期的工作较稳定展开后要繁重得多。公司根据各人表现,决定由郁夏桐与另一销售骨干王强暂时牵头,组织开展公司原有两个项目的销售工作。夏桐在听到公司的这个决策之时,心情十分激动,虽然只是“暂时牵头”没有销售经理的名分,但她却敏锐地意识到这将是自己职业生涯的一次飞跃,个人销售技能再如何过硬,与管理一个销售团队比较起来,毕竟不在一个层次上。如果工作开展顺利,那么,自己便可以完成一个普通员工向“中层管理”、一个售楼员向“销售经理”的过渡。因此,夏桐对那个上午还对她“穷凶极恶”的李总充满了感激。因为在公司的任何大小事宜上,但凡李总说个“不”字,那计划就绝无实施的可能;而诸如“人事任免”这样的大事,多半是李总自己做的人员选择,三位总监只负责业务,没有人事任免权。
这第二条知遇之恩,自是不必累述了,当初正是李丹向郁夏桐敞开了“龙啸”的大门。
总经理梁云峰给郁夏桐的感觉有点像当时因引领中国电影走向世界得了国际某影视大奖而声名鹊起的那位知名导演,充满智慧的老谋深算、带着神秘感的深沉。还有一点与那位被称为“老谋子”的导演相同的是,郁夏桐等级的员工见到“梁老师”的机会并不比在电视上看到那位大导演的机会多多少,而且每一次见面,梁云峰给夏桐的感觉也如隔着电视屏幕般地疏离。
在这种情况下,夏桐觉得李丹才是公司真正的领导,也是龙啸的精神领袖。夏桐珍视每一次坐在李总身边与她共同面对开发商的机会,李总干练精明的谈话方式、雷厉风行的作风、与开发商针锋相对对公司利益寸土不让的态度,都使夏桐以有这样的领导为荣。
印象最深的那一次,是郁夏桐接手“华府”项目销售管理工作的第七周。早上上班,远远地就看到售楼处大门紧闭而已到岗的几位售楼员则站在销售大厅的门外一筹莫展。原来,华府开发商连夜换了售楼处的门锁,意图以不允许代理公司员工进入销售大厅这种极端的方式来终止尚未到期的销售代理合同。究其原因,却不是销售态势不好,而是销售情况太乐观了,完全出乎开发商的意料。于是,开发商方面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觉得自家的房子不愁卖,自己随便招两个人,坐在售楼处便可销售,那又何必将为数不菲的代理费用拱手让人?
夏桐想了有十分钟,综合分析了眼前的形势并得出结论:以自己的能力和身份完全不可能应付现在面临的危机,于是夏桐拨通电话向销售总监李非求援。与李非同来的是李丹,李丹问明情况便携了郁夏桐李非二人直赴开发商办公大楼,临行前向留守原地忐忑不安的一众售楼员轻松地一笑,扔下的依旧是她那句口头禅:“三分钟搞掂”!
来到开发商办公楼门前,李丹看向李非,“知道上去该怎么做吗?”李非笑答:“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你黑我白,我的主要作用就是在你与他们刘总谈到情绪激动无法自制或者要大打出手的时候,把话说回来,把场圆回来,放心,李总,这个我最拿手。”李丹也笑,点头。李非向夏桐道:“夏桐,等会儿到了你就等在刘总办公室门口吧,不要进去了,别让待会儿的‘混战’吓着小朋友,在我们夏桐小朋友弱小的心灵上留下阴影那就不好了。”李非就是那副德行,再认真的事从他口中说出来都带着三分玩笑的意味,对手下员工,则一律以“某某小朋友”相称。
郁夏桐提心吊胆地站在刘总办公室门外,这个刘总是出了名的暴脾气,而且听说还是很有些黑社会背景的,他们公司负责与代理方沟通的员工提起他来,全都一副既敬且怕的神情。一分的敬大约还是看在他是掏荷包付薪水的那个人的分上不得已而为之,那九分的怕,却是真真实实发自肺腑。
两位李总进入办公室后不到五分钟,夏桐就听到嘈杂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李丹他们开门进去时夏桐扫了一眼室内的情形,里头是个套间,外面一个很大的空间是刘总秘书的办公场所,再往里才是刘总的办公室。隔着那样一个有近百平米的外间,这吵嚷声仍然那么惊心动魄,可见,里头的“争论”是何等激烈。
再然后,争论变成了争执、争执变成了争吵、争吵变成了怒吼,就在夏桐为自己的两位上司的人身安全开始担忧,考虑要不要打电话报警的时候,门里的声音却渐渐地小了、再小了,直至消失不见了。
夏桐在沉静的走廊站了四十分之后,恐惧感却再度降临,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了吧?下毒暗害、利器伤人、杀人碎尸等电影恐惧片警界纪实录中的情节开始在夏桐脑中不停地出现……在此时,办公室的门却开了,李丹与李非毫发无伤地走出来,跟在后面满面笑容送客的正是那位架子奇大的刘总和他的美丽女秘书。刘总竟然破天荒地与夏桐握了手,并且说为了加强两个公司的合作,欢迎夏桐能常来他们公司坐坐。
走出开发商所在的办公楼,李丹将一把钥匙放入夏桐手中,“快回去吧,带着兄弟们努力工作,下次再有类似情况发生,第一时间通知我们。与开发商沟通不是你的职责,要学会将自己力所不及的事交给适当的人处理,如果作为上司的人不能帮助你解决你无力解决的困难,那么,他就没有资格做你的领导。”
的确,在龙啸公司,每一个领导都是称职的,在初出茅庐的郁夏桐眼中,他们个个高大威猛、无所不能、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魅力。
于是,夏桐觉得李丹的话十分正确,正确得犹如至理名言。但不久之后,夏桐发现,李丹的话只适用于龙啸这种人员相对年轻、人事相对单纯、属于创业初期的公司,而已经发展成熟的大企业里却到处充满了裙带、派系等盘根错节的关系。甚至是在龙啸,李丹的话也具有很大的局限性,因为,龙啸公司已经从起步成长期过渡到了成熟发展期,而公司内部的运作模式与人际关系也将随之发生潜移默化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