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墨语尘走到别苑，想要去看看许久不见的母亲。
当她走进房间，见到母亲的那一刻，不由得大吃一惊。
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一双本来美丽明亮的眼睛，深深地下陷，毫无神采。虚弱的躯壳，痛苦地挣扎着。
一个本来绝代风华的女子，此时，就如一棵野草般无助飘摇。
那一瞬间，墨语尘的心狠狠地痛了起来。
“娘！”她奔到母亲的榻前唤道，“娘，你怎么了？”
“是语尘啊……”她虚弱地说，“语尘……好久没见到你了呢……”
“娘……对不起……我……我……”
她怎么说得出口，是父亲不让她过来。
他说，不要接近那个女人，她的身上戾气太重，即使是亲生女儿，也会毫不留情地伤害的！
可是，这么瘦弱的母亲，怎么会伤害别人？
墨语尘的眼泪流了下来，一滴滴地打在母亲的脸上。
“娘……你怎么……怎么会病的这么重……”墨语尘哭着说，“我去给你叫大夫……”
“不……不用了……这病……看不好了……已经快二十年了……娘都已经习惯了……”母亲摸着她的脸说，“语尘，好好陪陪娘，娘很想你……”
“恩……娘……女儿不走……”墨语尘说着，抹了抹眼泪，走到桌子前，给她端来一碗药，慢慢地喂给她喝。
母亲喝着药，嘴角献出一个欢欣的笑容：“语尘，我的好女儿，看到你……就什么苦痛都没有了……”
“娘……你一定会好的！到时候，你陪我去放风筝好不好？”墨语尘忍住泪水，撒娇地说，“就像小时候一样！对了，筠逐现在的技术可好了！他做的纸鸢，飞得好高好远……”
“筠逐……那孩子……看得出来，他对你很好……你可要好好珍惜……在这个世道，这样真诚的人已经不多了……”
“我会的！”墨语尘点点头说，“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朋友……”母亲笑了笑说，“也许……筠逐不那么想呢……”
“娘，什么意思？”
“那孩子是个好孩子……只可惜……你们的身份……在这样的乱世……又怎么可能……”母亲喃喃地说，“也许……又是永远的痛苦……”
“娘，我不懂。”墨语尘不解地说，“你在说什么？”
“总有一天你会懂的……”说着，她的嘴角献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但愿……你永远都不要懂！”
“娘……”墨语尘茫然地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
“对了，你爹对你还好吗？”母亲幽幽地说，“那个男人……他没为难你吧？”
“娘……爹对我当然很好了……你为什么会这样问？”墨语尘不解地说，“你跟爹吵架了吗？”
“吵架？”她凄惨地笑着，“把我扔在这阴冷的别苑，几年都没见过面……又怎么会吵架……”
“娘……”
“语尘，你要记得……以后……一定要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不管有多艰难，都不要放弃……不然的话……就会像娘一样……落得这个下场……”
墨语尘怔怔地点了点头说：“可是，住在这个深宅里，我又怎么会有自己心爱的人……也许……也许以后我就不嫁人了，永远地陪在娘的身边……”
“真傻！”母亲宠溺地摸了摸她的秀发说，“我的语尘长得这么美，娘又怎么舍得一直将你留在身边呢……放心，你会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一定会的……”
“会吗……”墨语尘失神地说，“他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会对你很温柔，很痴情……在你有危险时，他会第一时间出来保护你……在你伤心时……他会为你拭去泪水……即使……即使最后……”
母亲没有再说下去，眼角却流出了泪水。
“娘……你怎么了……别哭……”墨语尘慌忙为她拭去泪水说，“娘，女儿听话，以后会天天来看你的……你不要哭……”
母亲勉强地笑了笑说：“语尘……娘没事的……既然墨知天不让你们过来……那你还是小心点……娘担心他会伤害你……”
“怎么可能？”墨语尘有些惊诧地说，“虽然他对我很严格……可他到底是我爹啊！又怎么会伤害我……”
母亲的脸上，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喃喃地说：“是啊……是啊……说到底，他是你的父亲……又怎么会伤害你……”
“况且，现在爹一心钻研老庄的道学，也不怎么过问俗世。”
“道学？”母亲冷笑起来，“他吗？真是好笑！”
“娘……”墨语尘诧异地看着她，“你好像对爹有很深的成见？”
虽然从小爹娘的感情就不是很好，但是毕竟是夫妻——况且当初爹对娘真的很好，只是娘不领情而已。这一切，小小的她都看在眼里，却不知道为什么。
见状，母亲连忙改口说：“没事……娘只是在恨他将我一个人扔在这里……语尘你别多想……”
墨语尘点了点头，将药碗放在桌子上，又坐到榻前说：“娘，我给你梳头发吧？”
虚弱的母亲点了点头说：“好。”
墨语尘将母亲扶到梳妆台前，细心地给她梳好了发髻，然后给她画上淡淡的妆。
看到里面美丽依旧的女子，墨语尘忍不住说：“娘，你还是跟当年一样美呢！”
“真的吗？娘还美吗？”
“恩！”墨语尘撒娇地说，“娘当然很美了——在女儿的心里，娘永远都不会老！”
镜子里的女人，嘴角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
“真的吗……太好了……”
“娘，以后要多笑，这样会更美呢！”
“还说娘呢！你自己还不是，总是看起来很忧伤的样子……”母亲宠爱地拉着女儿的手说，“语尘，有什么伤心事吗？跟娘说，娘帮你分担分担。”
“我……没有……没什么……”
“你呀，就不用瞒着娘了！你可是娘的宝贝女儿，有什么娘看不出来呢？”母亲打趣着说，“是不是看上哪家公子了？”
“不……当然不是……”墨语尘慌忙说，“我……我只是……只是很想出去……我不想再呆在这个将军府里……”
说到这里，她的一双眼睛里，又涌上淡淡的哀愁。
“语尘……其实，娘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曾经……娘也很想走出这个院子……走到外面的世界……走回自己的家乡……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娘的心已经死了……已经忘记了过去……”
“娘……”
“语尘，你知道我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吗？”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就是你能够走出这里，代我完成我永远也无法实现的梦想……”
“娘，我会的！”墨语尘点点头说，“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
“语尘……其实……我们都不属于这里……”母亲幽幽地说，“我们的家乡，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娘希望……有一天……你能够回去……这个乱世里，只有家乡，才是最后的归宿……”
墨语尘点了点头说：“我会回去的！”
“我累了……想去睡会儿……你也早点回去吧……不然墨知天又要责怪你了！”
墨语尘将她扶到榻上，给她盖好被子。
正要走，听到她说：“总有一天，我也会回去的……回到那最美的地方……”
这句话，也许是对女儿说，也许是对她自己说，又或许，是对着那最美的地方的某个人说……
可是，墨语尘没有听懂。
她想，最美的地方，会是哪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