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峰山处南北两省交界,连绵千里,山间猛兽甚多,毒虫横行。山崖陡峭,猴猿不攀;山峰高耸,飞鸟不渡;山有锐石,羚羊不越。整个山脉除些许小路可供穿行外,仅有中间一条大道支持行车。真乃易守难攻,兵家必争之地也。
不过现在也没有什么兵老爷了,如今争夺双峰山的乃双峰上的两大门派,东峰的天阳派与西峰的天阴派。
两派各自垂涎对方地盘许久,但一直忌惮对方与自己相仿的实力,不敢肆意妄为。再加上把控中间大道的巨大要塞与大量驻兵在一旁虎视眈眈,更是让两派不敢大张旗鼓地进攻对方。
直到十年前的某夜,双峰山上的人猛然听到一声巨响,随后山摇地动,乱石滚落。
好在这大动静来的突然,去的也快,不一会一切又归于平静。两派管事随即安抚派众,并派遣身手矫健之人外出查看。
等到天快亮时,外出弟子终于回禀消息,而这个消息让两派高层又喜又怕。
把控中部大道的巨大要塞没了。
确实是没了,没了的方式也很一目了然,好像是被巨掌从空中拍下,整个要塞被拍成石粉,来不及逃走的官兵也全都成了肉饼。
而一些官兵在外巡逻,侥幸没死,不过他们的精神似乎受到了打击,口齿不清,思维混乱,只是不停在重复着“仙人要惩罚我们了”之类的话。
“仙人?”
东峰天阳派掌门松阳道人眉头一皱,他本人倒是不相信有什么仙人,大众口中的仙人,不过是一些真气充足之辈,御剑飞行时被人看见而已。连自己也可以以真气隔空御物,被普通民众看到,怕也是要被称作仙人了。
不过当他到达要塞遗址,顿时被当时情景吓了一跳,他看着要塞废墟,心里想着这种程度的攻击,真是人可以发出的吗?多少斤黑火药,也无法造成这种伤害吧。难道真的是仙人降罪?
松阳道人正思索着,忽然注意到要塞废墟另一侧,天阴派掌门柳风道人正注视着自己,只见柳风道人张了下嘴,一个地名被真气包裹,传入松阳道人耳中。
“万峰坪。”
松阳道人一听到这个地名顿时明了,也许真有一人能够做到此事。但不知那人为何要出手摧毁要塞,是要塞惹了他,还是……朝廷惹了他?
想到此处,松阳道人马上吩咐手下,快马加鞭前往京城,一探究竟。
他随后抬头一看,柳风道人旁的一名手下也急匆匆离开,他心中已经了然,留了几名心腹在要塞废墟继续查看,便带队回殿。
几天后,探子从京城回来,带给松阳道人一个更惊人的消息。
京城一带血流千里,血腥气浓郁到让人窒息,京城中恐怕无一人生还。
松阳道人听后,先是一惊,又是一喜。究竟有没有仙人并不重要,眼下,压在天阳派身上的大山已除,而自己暗地准备多年,对面的天阴派的土地和大量的灵果马上就要尽在我手了。
此时西峰天阴派大殿上,柳风道人也收到了探子的消息,他心中也是狂喜,自己终于可以攻打东峰,夺取东峰那优质的矿产了。
可谁也没想到,两派这一斗,就斗了十年,不仅谁也没奈何谁,反倒是双方实力在斗争中不停下滑,引得周围宵小的窥探。
这一天,下山路上,攻打东峰失败的烈刀门众人,遇见了一对奇怪组合。
一名身材严重驼背的老者,拉着一辆驾车朝山上走去,车后面,一名十岁左右的孩子推着车前进。
等这两人走近,众人看得更仔细。
那老人有一张奇丑的脸,眼睛一大一小,大的那只好像要突出眼眶,小的那只也不正常,是一只只有眼白的眼。嘴也是难看,咧开着,又是斜的。
众人再看向那孩子,想看看孩子的样貌。那孩子倒是与老者不同,五官端正,样貌不凡。眼力不凡者,甚至看到那孩子额头上竟有三片叶子形状的胎记。
两人的衣着更是令人称奇,锦秀绸缎的衣服上面竟然有粗布打的补丁。
众人观看间,奇怪组合已经来到众人面前。山路只有一条,两人要上山,烈刀门要下山,山路只有一条。
烈刀门众人见状,纷纷让路给两人,让两人上山。
烈刀门就是上文所说到的宵小,但门内众人性格却彪悍异常,烧杀抢戮之事也没少干,不过面对这两人,他们还是选择了往后稍稍。
他们与村民不同,死后有亲人收葬。而对于这些刀口舔血的人,死后能埋在土里,免受鸟类吃食,都是一件难事。
双方交战,死伤难免,天阳派胜利,自然有人将死亡门人的尸体带回埋葬,免受鸟虫侵扰。但烈刀门仓皇逃跑,门内兄弟的尸体自然无人理会,要么等着风吹雨淋,腐烂被食,那么碰见埋尸人代替埋葬。
那两人的奇怪组合,便是埋尸人了。
众人看着上山的两人,心中皆是一片苍凉,本已因战败而低沉的士气,又低沉了几分。
山上,横尸遍野,两人将车停在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老者朝小孩点点头,开始干活了。
老者从驾车上拿出工具,开始寻找松软的土地挖坑。孩子则飞快地蹲在一个个尸体上,上下其手。
双方交战之前,首领都会向手下发些银两来提升士气。大战在即,手下们也没时间把银两藏起来,只好带在身上。死在了战场上,刚到手的银两就只好便宜了埋尸人。
打了胜仗的一方是不会碰死人的钱财的,从死人身上抢钱,有损阴德。而埋尸人这一行也不是谁都可以做的,只有命格极贱之人才可从事这一行。
那奇丑无比的老者的命格足够他做这一行,但那十岁的孩子,看面相是不能够做埋尸人的。命格不对,即使是王公贵族的命,埋着埋着,也就埋成了乞丐的命。
当然,埋尸人从死人那里拿钱也不是可以白拿的,若是拿了死人的钱缺不给死人入土,那也是要遭报应的。
两人分工明确,孩子负责拿钱,老者负责挖坑埋尸体。不一会,孩子手中的钱袋已经装满了大半,老者也找到一处松软的土地开始挖。没挖几下,老者便感觉到铲子碰到了异物。
老者连忙将挖出的土填回,朝更远处走去。此地死过的人太多,想找一片没埋过尸体的土地,可着实不容易。
不过老者这一走,不经意见拉开了与孩子的距离。
另一边,孩子看着即将满的钱袋,心中欢喜,手又伸向另一具尸体。
孩子将手伸向尸体,一接触,立马缩了回来。
热的。
“爷爷,这有活的!”
孩子大喊一句。
老者听到后,急忙转身,喊到:“啊,啊。”
虽然老者不会说话,但孩子与老者生活十年,早已心意相通。他急忙后撤,可惜晚了一步。
一道寒光闪过,躺在地上的人突然挥刀斩来,血肉飞溅之间,孩子的一条手臂已经落地。
埋尸人这一行有个规矩,待对战双方撤离战场后的两个时辰之后才可进入战场埋尸。
许多躺在地上的人并不是尸体,胆小之人怕死装晕,狡猾之人诈死杀敌,还有心狠手辣之人借机杀那些收尸的弱小子弟,这都是埋尸人万万不愿意遇到的。
埋尸人怕将自己的性命丢在战场,怕被装死之人误伤,这才定下了两个时辰再入场的规矩。
但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有些事即使再小心也不为过,有些事即使再小心也会犯错。而犯错的代价,也许就是生命。
翻飞的血迷乱了孩子的眼,惊得孩子动弹不得。地上装死之人随机暴起,这一刀,砍向孩子的脖子。
远处的老者看到这一幕,肝胆欲裂,他张口嘴大喊:“啊!啊!”
本以为是老者绝望的哀嚎,可谁知一道寒芒竟从老者口中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装死之人脑袋飞去,于千钧一发之际将那人脑袋轰烂。
白色的脑浆伴随红色的血液扑向孩子的脸,孩子闻到血液的腥气,再也挺不住,昏死在地上。
老者见状,飞快跑到孩子旁边,他端起孩子流血不止的臂膀,用手指点在孩子臂膀上几处,竟让血停止了流淌。
接着,老者抗起孩子,三步跨做两步,飞快朝山中奔去,那身手之敏捷,哪有个老人样,一般的二十岁的男子都比不上。
双峰山,西峰以西,有一处常年瘴气笼罩的峡谷,太阴派曾多次派人前往探寻,但都未有果。
峡谷底部,绿色的不知名植物占据了地面,虫蝎遍地。在峡谷墙壁上,一块岩石突兀的动了一下,随后,岩石倾倒,一条密道显露出来。一道人影从山中的密道走出,背上还背着一名昏迷中的孩子。
老者出了密道,看了眼方向,急奔而去。峡谷低仍然瘴气弥漫,但老者丝毫不受影响,速度不减。
数个转弯之后,一座木房出现在老者面前。老者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看到坐在木凳上的人影,喊了一句:“医死……人,快来……救我……的娃!”
那人影猛然从凳子上站起,看了眼老者,又看了眼老者背上昏迷的孩子,赶紧示意老者将孩子放在床上。
医死人上前一看,眉头一皱,赶紧吩咐老者抓药烧水,自己则不知从哪拿出几根银针,朝孩子的某几处穴位扎去。
两人忙活了半天,孩子的气息总算是平稳了,两人从门里出来,站到了木屋前的空地上。
两人相互看了看,还是医死人先发话:“丑八怪,这是怎么回事?丑三叶怎么少了条手臂?还有,你原来不是个哑巴啊!”
那名被称做丑八怪的老者点了点了,沉默了一会,向医死人说起了埋尸时发生的惊险一幕。
可能是因为太久没有说话过,丑八怪刚开始时说的磕磕绊绊,随着他说的话越来越多,口齿也越来越清晰。
医死人在一旁听的也是心惊肉跳,当丑八怪说自己以口中的飞剑杀死别人时,医死人惊讶地大喊:“你怎会蕴剑术?”
“是我在一个死人身上找到的秘籍,我便那里练了。”丑八怪这样回答。
蕴剑术以不能说话为代价,在喉中蕴养一口无形之剑。可惜丑八怪是一个凡人,即使蕴养了十年,飞剑只能飞出百步。若让有根基的人来修炼十年,万里之外取人首级,犹如探囊取物。
医死人毫不怀疑丑八怪有这种好东西,丑八怪从事埋尸五十年,从死人身上获得什么奇怪的东西都不足为奇。甚至自己的命也是丑八怪捡来的。
那年自己刚刚出师不足五年,就已经是双峰山最出名的名医,无论东西两峰的道士还是要塞的官兵,无一不将自己视为座上宾。直到自己“医死”了东峰掌门松阳道人的原配妻子,被人追杀,喝了毒药,昏迷过去。等自己醒来时,自己就所处这个峡谷底部,而那时自己醒来看到的第一人就是丑八怪。医死人问丑八怪发生了什么事,而丑八怪只是发出“啊啊”的声音。
想起了过往,医死人一阵唏嘘,他又看了丑八怪一眼,慢吞吞说道:“丑三叶不应该再跟在你身边了。”
这话好像戳到了丑八怪的痛处,他脸色一白,半晌后才说:“等三叶醒来,接上手臂,我便让他离开,自己谋生。”
“说道接手臂,又是一道难题啊。”
医死人叹了口气。
“以前你号称医天子,以你的医术,接骨应该不在话下吧。”
丑八怪有些疑问。
“手臂又不是随便可以接的。”医死人解释道:“人生来就只有两只手臂,一只掉了,就只剩一只。如若强行用他人手臂接到己身,如此强盗人体宝藏,天意不容。即使强行接上,那就又是一件降低命格的事了。你也知道,三叶跟着你埋尸多年,命格早已由七两二钱降为三两四,若再一接骨,恐怕三叶的命格就直接成为二两四,要饭的命咯。”
丑八怪听后也是心急,忙闻到:“可有解决方法?”
“有。”医死人点了点头,说:“人天生两只手臂,但如果有人先天畸形,生有三臂,多出来的那一臂便是多余。若是将那多余的手臂接到三叶手上,便是损有余而补不足这种顺应天意之事,自然不会降低人的命格。”
丑八怪看了下医死人,微微点了点头,说:“帮我照看三叶两天,两天后,我会将多余的手臂带来。”
医死人也点了点头,说:“手臂有了,但还缺一样接骨的药,接骨草。”
“哪里有?”
丑八怪缓缓问到。他就是这样,好似除了丑三叶之外的事都不关心。
“东峰掌门松阳道人那里有。”医死人回答到。
丑八怪猛然瞪着医死人,瞪得医死人脸色发白,冷汗直流。
“我……我绝没有骗你,也绝没有任何私心,三叶也是我从小看着张大的,我不可能希望他从此少条手臂。”
医死人好不容易解释完。
听了医死人的解释,丑八怪也不再瞪着医死人,他转过身,说:“时间延长,帮我照看三叶七天时间,七天后,我会带来接骨草和第三条手臂。”
说罢,他便转身走开。
医死人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何自己刚刚会在一个老头面前如此紧张。
“希望你没有骗我。”
丑八怪的声音突然传来,医死人刚干的身体又一次流出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