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到来并没有太多人的注意,只有端坐在正位和正门大门的几个男子用余光扫到了她。
“来者何人?”端坐在正位上的中年男人起身开口道。
闻声,宾客们纷纷回头往来,乐曲一滞,舞台中间翩翩起舞的舞姬也识趣的退至一侧,众人望着她的目光都疑惑。
这姑子不似舞姬又不似贵族,一个平民女子来此为何?
在众人不解之际,唯有一人,红衣如血,笑容悠然,他端着酒杯坐在中年男人的身侧,墨发如夜披散在身后,含笑的桃花眼凝视着她,幽深的茶色眼眸看不出情绪。
崔冉扶着门框,眼泪从眼眶坠落,顺着脸庞落在了风尘仆仆的衣袍上,深有弱不禁风、梨花带雨之姿。
那红衣美少年唇角的笑容更深了。
“你是何人?”中年男人再次问道。
她只是摇头,眼巴巴地望着坐在他身边的少年,哑着嗓子唤道:“子翊。”
“咳——”
那素来从容的少年突然呛了一口酒。
“子翊?”中年男人俯身询问道:“这姑子你认识?”
他摇了摇头,扶着桌面站了起来,掩面咳嗽了几声,提步向她走去。
“阿冉,你又在玩什么?”他站在耀眼的的烛火下,长身而立,眉头微皱,绝美的脸上透着几分无奈。
崔冉突然扑倒了他的怀里。
她扑得突然,力气又是极大,裴子翊下意识地伸手搂着了她的腰际,整个身子却僵硬的不成样子,显然是极少同人拥抱,满脸的不知所措。
“子翊,父亲死了。”她哭得好不伤心,脸蛋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我好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便只能来找你了。”
父亲?
她父亲不是死了十几年了吗?
纵然满心疑惑,他的神情已经恢复到了往日的从容,修长的手指缓缓抚摸上她的秀发,声音温柔地问道:“不要怕,我在这里。”
她的手指紧紧拽着他的衣襟,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子翊,你帮帮我,陪我回家好不好?”
他的手指拂过她的眼泪,叹了口气后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我就知道你会来,哎,你这姑子,怎么就不会安享繁华呢?”
她没有回答。
良久,他放开她,对着中年男人回眸一笑道:“汉城王,子翊怕是要负了你了。”
“哈哈。”汉城王了然于心地指着他大笑道:“都说你风流,卿卿满天下,以为我是不信的,如今看来,传言果然不虚啊。”
裴子翊只是莞尔一笑。
“那子翊先退了?”他试探性的问道。
汉城王眉头一皱,怪罪道:“子翊,我请这么多的权贵来为你助威庆贺,而你这个主角连酒都没喝一口就要退了?”
“卿卿有求,子翊怎可不应?”他侧过头,眸光温柔地看着她。
那目光真是温柔到了极致,如水如星辰,宛如望着他最心爱的珍宝一般,崔冉的心绪有些乱。
这裴子翊明知道自己是一个长相惑人的,还这般看我,别说我一个庸俗妇人,就是神仙也不免会动凡心啊。
汉城王眉头一皱:“那子翊要走,必须自罚三杯。”
崔冉连忙握住了他的手掌:“那酒喝不得。”
因为她知道里面是有迷药的,不然前世的裴俊怎么会那般容易战败,从天之骄子沦为一介俘虏任人羞辱。
他没有看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掌后走到了几前,斟了三杯满酒添上。
“子翊自罚三杯,上洛王可是满意?”
“哈哈哈。”汉城王一扫之前的阴郁,眉开眼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愧是我辈中人,荒唐,荒唐。”
裴子翊只是赔笑,施了一礼,向崔氏阿冉走去。
她连忙上前扶住了他,担忧地问道:“感觉怎么样?”
“阿冉,从容一点儿。”他伸手搂住她的腰际道:“不要让他们生疑,不然你刚才那些眼泪就白流了。”
崔冉瞳孔一怔,聪明如他,已知她是因何而来,她是来帮他脱身避难的,但无奈还是避过那一杯酒。
她依偎在他怀中走了一会儿之后,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挡在了他们面前:“裴将军,主公怕您初来乍到,诸事不熟,特意叫下属在此等候陪同呢。”
他说得体面,无非就是怕他们跑了,计划出了纰漏。
她的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襟,抬头望着他的乌黑眸子隐见担忧,外有强盗攻城,内有家贼卖主,莫说裴子翊就算是当今天子都怕是难逃一死,何况他还喝了那杯酒,这是真正的无解之局。
他只是微微一笑:“劳烦管事了。”
崔冉静静的看着他。
无论身处何地、至于何时都从容淡然的美少年,静谧的月光挥洒在他的身上,张扬无比的红杉在风中微微起舞,宛如摇曳的彼岸花,带着致命的吸引。
她久久没有移开眼。
这时,他回头望了她一眼,微扬的唇角隐隐带着促狭。
崔冉连忙从他的怀中挣脱开来,不料,他不仅不松,反而搂得更紧了。
“我那做只是想将你从宴会带出,不过权宜之计。”她低声喝道,脸蛋有诡异的红晕拂过,为什么每次都会因他失神,都会被逮了一个正着,丢死人了:“并不是真的爱慕与你。”
“阿冉。”他的唇抵着她的耳朵:“你今日所做之事就像我在道观里所做一样,我明白的。”
世人都知他的荒唐无能,索性顺水推舟让众人觉得他不过贪生怕死、沉迷美色之徒,并无能耐,故而使他们放松警惕。
这是,那中年人牵着一辆马车停在他们的面前:“将军请上马车,您要去哪里,我们骑马跟您去。”
裴子翊回头看向崔冉:“小姑,去哪里?”
去哪里?
思量了一会儿后,抿着嘴唇摇了摇头道:“今夜,我可以留宿在子翊府里吗?”
他的手掌摸了摸她的头顶:“可以。”
说罢,松开细腰,牵着她的小手一同坐上了马车。
两人刚刚坐好,中年人指挥马车前行的声音便传来了,车轱辘缓缓滚动起来,碾过路上的少许的石子。
马车的门一关上,裴子翊便松开了手,随意撩起窗帘一角,却发现窗户从外面被钉得死死的,转即,走向车门,往外一推,果然已经从门外被锁得死死的。
他的唇角浮起了一抹笑容。
“怎么了?”崔冉随即上前一看,顿时眉头一皱,嘴唇抿得有些紧:“上洛王当真有杀你之心,我的猜测没有错。”
“阿冉。”他轻轻一唤,伸手扣住她的手腕拉进了怀中。
崔冉白手指抵在他的胸口,仰起头错愕地看着他:“裴子翊,你可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你怎么还是想着这些……”
他微微一笑:“我从来都知这是什么时候,但我更好奇的是远在千里的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崔冉没有回答。
他唇角的笑意更深:“神乎?鬼乎?妖乎?”